萧大侠“撞针”记
——关于“刁神针”的江湖闲话
韩联社
(一)
先做一下题解:所谓“萧”,乃“萧含”之“萧”。这是当年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之初,顺应大众之口取的第一个笔名。那时候我初到报社,在众人眼里好似一介顽童,未知水深水浅,大家无论男女老幼,一律喊我“小韩”,我也就顺水推舟,采两字之谐音,取笔名曰“萧含”。岂料岁月如流,流走了绿水青山一般的葱茏年华,这个笔名却依然在焉。
那是八十年代之初,20多岁的老萧,也是朝气蓬勃,雄姿英发,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雄赳赳走出大学,气昂昂进入报社,从古城保定来到了这座“火车拉来的城市”石家庄,浑身上下,还涌流着那个年代所谓“天之骄子”的狂妄气息呢。证据之一,就是有一次把一位老同事气得鼻歪眼斜,差点进了医院。
那时候,报社还是一座四层小楼,办公条件很差,写稿子,那墨笔戳在纸上滋滋响,打电话,拨起号来唏哩哗啦,弄得人心烦。有一天,老萧在办公室给一个朋友打电话,发牢骚,悍然说道:那些老朽哇一个个低眉顺眼,能干嘛呀?岂料,他话没说完,一个圆头圆脸,浮肿的眼睛下吊着两只眼袋儿的老者推门而入。这是老萧的顶头上司,姓李,人称老李,当时年近五旬,正是年富力强时节,干工作兢兢业业,万事认真再认真,生怕出一丝丝差错。可悲的是,文革的暴风骤雨,已经把他的健康和精神一起摧毁了,弄得他像个年过八旬的“老朽”,呵呵!
“你,你……你说哪个是老朽?”
“我,我……我没说哪个呀!”
此刻,他忽然看到老李的手在颤抖,那嘴角一掀一掀,抖动着说不出话来,立刻紧张的要命,哇呀要坏菜!岂料老李一跺脚,一转身,走了。他正暗自庆幸呢,却见老李拉着他的领导,一位身材矮小的副总编,两人一起进来,满脸溅朱,向他兴师问罪来了。
“你小子,胡说啥了?”
“我,我……没说啥呀!”
“你说俺们是老朽么?”
副总编话音未落,老李眼睛一瞪:“他说了,我亲耳听到的!”
副总编似乎有些牙疼,一边嘬牙花子,一边背着手踱来踱去,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拿破仑将军。
“哼,满嘴跑火车,那是要倒霉的!”
眼看烽火即将点燃,老萧忽然来了一句喝倒千军万马的名言:
“我说了,可是——我说错了!”
只这一句,就让屋子里的猎猎风啸立刻止息了。副总编闻言,咧嘴嘿嘿一笑,知错就好么……今后,可不敢漫天胡扯啦!他转身对老李说,年轻人嘛,说错了,认错了么……副总编嘟哝两句,走了。老李直愣愣站在那里,好久没喘过气来。
如今,这位可敬的副总编已经仙逝多年,祝他在天国里永享清福吧!这位可敬的老李,已近风烛残年,因为儿女不在身边,一个人煎熬着晚年岁月,偶尔在家属院里遇到,他手里常常捏着一个小塑料袋,颤巍巍地说,我去买点鱼虱子……
唉,诸位可敬的可爱的前辈与领导,请原谅我当初的幼稚、孟浪与浅薄吧!唉,年轻人说错话,做错事,那是连上帝他老人家也不太计较的呀!
(二)
俗话说,文似看山不喜平。意思是说,我们做文章,一定要做个绕来绕去的“弯弯绕”,不做直通通的“马大炮”。“弯弯绕”与“马大炮”,是浩然先生《艳阳天》里的两个“名角”,因为文革期间万马齐喑,只有天地一浩然,我曾苦读他的名著《艳阳天》与《金光大道》,对这两个“主人翁”先生,自然熟悉得就像我的亲爱的乡亲了。
上文说到了“萧含”之来历,肯定会令许多人哑然失笑:这么堂皇的高大上的一个笔名,原来就是这么一个顺嘴流的口水名字嘛。的确。据我观察,有时候呢,越是大众的,即顺应大众口味的,就越具有了强大的传播功能,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此类高名,万口传诵,盖因此尔。
那么,“萧”与“大侠”之组合,因何而来呢?
这要追溯到我的网络生涯之初,说到河北公安网旗下的“警民博客圈”。大约是2007年“五一”前后,我在那里开博,名曰“萧含博客”。我在那里写了大量的日记体臭文章。文章之臭,有时候就像臭豆腐,闻着启臭,咀嚼之下,却很香呢!我的文章,大概就属于闻着臭读着香之列吧?哈哈!警博里的博友,大多数是警察,他们骨气硬朗,嫉恶如仇;我是少数百姓代表之一,也是更少数的媒体人代表之一。老实说,我也不记得究竟从何时开始,因为神马具体原因,大家就开始称呼我为“萧大侠”了。也许,是因为我……豪爽?仗义?热情?爽朗?幽默?……反正无论嘛原因吧,“萧大侠”这个名字,渐渐地就在警博传开了,后来,随着众口相传,泛滥开来,许多人就这么叫开了,如今,几几乎响彻了寰宇。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点嘀咕:老萧不过一介腐朽书生,身板如杨柳,精神渺虹霓,不但没胆量搏虎,甚至没法子缚鸡,哪里当得起“大侠”之称?
百度一下。所谓“大侠”,具有如下基本含义:
其一,侠,象形字,引申为助人,泛指通过自身力量帮助他人,对社会和他人做出贡献,且具备超出一般人的能力、勇气、道德的人。其二,以武犯禁的侠客,可以不求回报,为他人争取正当利益而牺牲自我。其三,大侠,指那些身怀绝技、有勇有谋、大公无私的武林高手,他们游走江湖,行侠仗义,惩凶除恶。
而在各类新派武侠小说中,著名的大侠形象,更是比比皆是,精彩纷呈——北侠郭靖,中原大侠铁中棠,名士狂侠张丹枫,中原第一奇侠萧秋水, 剑神石轩中,天心谷主葛龙骧,火云邪者江青,左手剑侠沈胜衣,恨海狂龙梅文俊,董二先生董其心,白马门后起之秀寇英杰,“小魂一引,西方如来”苏小魂,天子剑华天虹……
对于游走江湖义撼天地的诸位“大侠”,太史公司马迁可有独钟,他在被誉为“中国史学之昆仑”的《史记》中,专门开辟了一章《游侠列传》,堪称中国游侠文学之名篇,记述描绘了传说中的著名侠客荆轲、聂政、郭解、朱家、剧孟、郭解等的历史踪迹。司马迁分析了不同类型的侠客,名之曰“布衣之侠”、“乡曲之侠”、“闾巷之侠”,赞扬他们“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不矜其能,不伐其德”等高贵品德。
太史公笔下这些来自社会底层的游侠豪杰,到了班固《汉书·游侠传》里,却被循规蹈矩畏首畏尾的班先生蔑称为“罪已不容于诛”。班先生的史学见识,历来囿于腐儒之成规,不敢越雷池半步,是典型的对朝廷循循俯首之史学家。不过,因了他的严谨,拘泥,客观,简洁,翔实,《汉书》依然名列中国“前四史”之列,也是实至名归的。我们读《史记》,感悟司马迁之浩荡胸襟如大江奔腾,诡异,奇崛,浩瀚,成万古之脉流;我们读《汉书》,感悟班固之儒雅雍容,平和静穆,如长水缓流,从容不迫地奔流在历史的空间里,铸成君子雍雅平和之风。两者同为中国史学之巨星,毫无疑问也。当然,就其个人风格而言,我更喜欢太史公。且看他在《游侠列传·郭解传》之记载:
郭解,轵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许负外孙也。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少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以躯借交报仇,藏命作奸剽攻,休铸钱掘冢,固不可胜数。适有天幸,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然其自喜为侠益甚。解姊子负解之势,与人饮,使之嚼。非其任,强必灌之。人怒,拔刀刺杀解姊子,亡去。解姊怒曰:“以翁伯之义,人杀吾子,贼不得。”弃其尸于道,弗葬,欲以辱解。解使人微知贼处。贼窘自归,具以实告解。解曰:“公杀之固当,吾儿不直。”遂去其贼,罪其姊子,乃收而葬之。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
这个郭解,老爹即为侠客,被朝廷所戮,他“少时阴贼,所杀甚众,铸钱掘冢”,这样一个无恶不作的家伙,成年之后却行侠仗义,不为私情所惑,不为自己的混账外甥报仇雪恨,被老姐痛骂,却赢得了四方游民趋之若鹜——“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对此,司马迁感慨尤深:
太史公曰: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於戏,惜哉!
(三)
本文啰嗦半天,只是揭开了“萧大侠”三字之来源,那“撞针”是神马意思呀?这就要说到老萧平日里的心爱之物——酒。
在中国文学史上,关于酒与饮酒,历来是一个百花灿烂的话题,曹操“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之喟叹,千古缭绕;陶渊明“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之散淡,邈入青云;阮籍号称“酒龙“,整日大醉滔滔,却是“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阮籍先生这边厢正在一个人喝闷酒,“忧思独伤心”,那边厢李太白也在月下独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没有没人陪咱谪仙人喝酒?那就把月亮君拿过来作伴罢,反正月亮上不但有摇曳清影的桂树,也有嫦娥姑娘翩翩起舞。哦哦!阮籍与李白截然相反的独自饮酒之态,不正是他们两个留在历史云空里的侧影吗?阮籍借酒浇愁愁更愁,最后在酒海中酣然睡去;李太白对月举杯哈哈大笑戏嫦娥,最后在水中捞月亮的美好传说中,飘然仙逝……
哎哎,中国古人,真是好好幸福啊!无论是酒仙、酒徒、酒龙、酒阎王,其幸福指数之高,是今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为什么?——因为,那时候没有假酒。
说起老萧的“撞针”之壮举,正是因为喝了假酒。哎!今日之世界,恶之花遍地盛开,道德沦丧,假酒横行,商家为了谋利,无所不用其极,可谓罪大恶极也!——简单地说,老萧那天偶尔喝了一次假酒,兀自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本来也不是啥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就一笑了之也。岂料到了第二天,依然头痛欲裂,浑身像被一群八条腿的跳蚤呼啦啦围剿,难受得皱眉咧嘴……
那时,我正在与明仁中医院院长吴国斌先生一起品茗聊天。这位年轻的吴先生,尊崇孔夫子,崇尚中医学,立志发心向善,振兴中医。他旗下的明仁中医院,以儒学为先导,以慈悲为情怀,以慈善为指向,以治病救人为宗旨。他说,儒学乃千年显学,中医乃千年国粹,两者就是我们明仁医院两只飞翔的翅膀,缺一不可。我们要为百姓治病提供一方低廉天地,药价要低,效果要好,还要让患者感到温暖。为了培养提高员工的精神境界,他创办了中和书院,并亲自担任主讲。
第一次听他谈论明仁医院与中和书院,谈论他的儒学指导下的行医理想,我将信将疑。如今医疗行业早已产业化,各家医院,无论是国营的,还是私营的,都是以市场为指向,都在拼命从患者身上榨取利润。因为他说的太过玄妙,美妙,我心里反倒产生了疑问:商人不逐利,犹如老虎不吃人,可乎?
一天早晨,我应邀来到位于谈固南大街与裕华路交口的明仁中医院,参加中和书院举行的祭孔仪式。吴院长带领麾下的全体职员,向孔夫子画像行三拜九叩大礼,那情形,肃穆,虔诚,规范,是我近年来所仅见的。祭拜之后,吴院长开始领着大家一字一句诵读《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对于这天的祭拜与诵经活动,我在现场做了微博与微信直播,诸位网友的议论,有赞有弹,虽然见解不同,关注之心却是昭然的。因为,在一家医院里,祭拜的不是张仲景孙思邈等古代医圣大德,而是孔夫子,这足以令人深思矣!
不好意思的是,此前的一天,我有幸“中标”,喝到了一次难得的假酒,直到中午时分,我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吴院长望着我说,看老兄一直皱眉,浑身乏力,咋的啦?
我如实相告。他说嘿嘿你不早说,请刁大夫给你扎一针吧。包您一针灵。我惊异地问:头痛,针灸?
他呵呵一笑,说,老兄有所不知,刁大夫号称“刁神针”,可以说是包治百病哪!见我满脸疑惑,他开始详尽介绍。刁大夫名叫刁军平,68岁,河北邢台人,石明仁医院的高级针灸师,他幼承家训,对针灸技法情有独钟,刻苦钻研,遍拜名师,曾到中国中医研究院进修学习针灸理论,揣摩体验现代科学研究与传统中医理论,造诣深厚;后来又到山东中医药大学钻研久已失传而后整理挖掘出来的扁鹊“象脉学”;他对独具特色的董氏奇穴针灸术也深有研究,诸如耳针、眼针、头皮针、手针、倒马针、放血疗法等,内容丰富,治法简便,疗效显著,尤其对于治疗综合性疾病,以及不孕不育症等疑难杂症,具有独特疗效。刁大夫行医五十余年,为人谦和,医德高尚,广受赞誉。
我说,吴院长,中国有句古话,捧得越高,摔得越重。您这么赞扬“刁神针”,万一无效,岂不是弄巧成拙,吹牛皮不上税了?
他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去挨一针,试试效果如何?
(四)
我怀着忐忑而悲壮的心情,前来拜见刁大夫,请他一试身手。一方面,确实头痛得紧,必须尽快解除;另一方面,我也想试试吴院长说的,是真是假?
眼前的刁大夫,白发苍然,面相温和,眉棱如剑,目光炯炯,嘴角紧抿着沉默,白发飞扬着慈悲。他话语不多,只是简单问了我的情况,便轻声令我躺倒铺着在雪白床单的病床上,然后拿出一簇他的武器——神针。我本来以为,他会在头上扎针呢,岂料他说:解开裤带。
咦?!——如此针灸,岂不是头痛医脚嘛?我一边嘀咕,一边按照指令解开裤带,褪到腰肢之下,无奈,他说,继续脱……
我合上眼。反正此时此刻,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凡事就由不得你了。随着他的一声轻嘘,只感觉肚子上似乎有仙气缭绕,眼前似乎有万箭飞舞……长这么大,吃五谷杂粮,闹个小病还是经常发生的,打针,吃药,输液,在所难免,可是,这么严肃认真一本正经的针灸,近些年来还是第一次,匪夷所思的是,因为喝了假酒,弄得头痛欲裂,来到“刁神针”这里就医,却是一簇簇神针,唰啦啦,唰啦啦,一根根,一支支,飘然刺入腹部肌肉,却没感觉一丝丝疼痛,怪矣哉!……
半个小时之后,刁大夫轻声说:好了。起针。
我坐起来,摇摇头,再晃晃头,嗯?嗯?居然……真的不疼了?
刁大夫收起他的一枚枚“神针”,神情依旧那么平和,泰然。
我说,谢谢啦。
他说,不客气。
……
……
这就是萧大侠的“撞针”经历。作为实录,我必须诚实地记录在这里,以为诸位参考。
还有一件事,写在这里,仅供笑谈。刁大夫用他的“神针”治疗一对中年夫妇的不育症,两人40来岁,万分渴望生个孩子,到处求药寻医,始终没有效果,后来找到刁大夫,经过一个阶段的诊治,初见成效,不久前喜讯传来,妻子已经怀孕,可惜的是,最近经检查,似乎是“停育”了。因此,此事仅为附记,不作为实例。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