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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杏花开了吗
作者:燕山樵叟


    春分已过,当江南已是草长莺飞,春深似海的花季,而北方的春天却姗姗来迟。一个晴朗的早晨,我漫步在郊外,踏寻春的痕迹时,蓦然发现路边向阳处几株瘦骨嶙峋的杏树上开满了累累的花朵。远远望去,枝头一片粉红色的云雾。我按捺不住心头的惊喜,疾步走至近前,举头仰望:一串串紫红的花蕾趴在枝头,焦急地等待着春风的召唤,跃跃欲放。已经在枝头绽开的花朵,张着五片花瓣,敞开粉色的怀抱,顶着料峭的春寒,向人们展示自己的颜值。

    啊!陌上的杏花又开了,在外的游子却老了。我的故乡在冀东,北依长城,背靠燕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故乡的杏树是非常普遍的,鳞次栉比的梯田边,阡陌纵横的山地上,抑或农家小院,房前屋后,栽几棵杏树,不仅可点缀农家风景,杏子熟了,亦可充饥果腹。记得老家三间旧茅草房后,有一片空地,地上有一颗年代久远的老杏树。高大的树冠把这片院落盖得严严实实,树下不见阳光,以致连菜都不长。父亲多次要砍掉杏树,改种蔬菜。母亲坚决反对,她舍不得这棵祖上传下来的老树,宁可少吃菜。老俩经常为此争吵不休。

    冀东的三月,冰雪融化,大地复苏,杏花迎着料峭的春寒开放了。淡淡的花香飘逸在农家小院上空,耳边传来野蜂嗡嗡的歌声。打这时起,我心里就在做着一个甜甜的山杏梦。每天放学回家,放下书包,先到杏树底下,看看小杏露头没有。

20世纪60年代初,正是国内三年困难时期,也是我发育期。在糠菜半年粮,果腹“ 瓜菜代”的岁月里,吃几枚甜甜的山杏,那可是农村孩子口中的山珍啊!每年春天,在那青黄不接的季节,饥饿每天都在困扰着大人、小孩。妈妈在无米下锅的季节里,为全家的吃饭绞尽了脑汁,吃尽了那些能吃的,也尝遍了哪些没吃过的。那时,山杏,就是救命的果,珍贵得很。当年,我在邻村上小学,不仅学生吃不饱,就连老师也照样挨饿。与我同桌的邻家女孩听说数学王老师因为吃了野菜闹肚子,一节课往厕所跑两趟时,从家偷了两个野菜米糠做的菜团子,悄悄地送给老师,不久,这名成绩并不出色同学的竟受到老师的高度赞扬,数学成绩直线上升。这里的秘密只有我才知道。于是,我和妈商量,要不要给老师送几棵杏?妈说,“你看着杏还青着呢,老师怎能吃得下呀,等杏熟了,咱也请老师送去”。于是,我就盼望着,小杏快熟吧,老师等着吃呢。遗憾的是没等杏子成熟,我就辍学了,这是我童年的最大憾事。

    夏天到了,生产队的麦田开始泛黄,也到了杏儿成熟的季节。金黄色的杏子在肥大的叶片衬托下,一嘟噜,一串串,象蒜辫似的压弯了枝头,全家人心里充满了喜悦。那年月,村里人抬头望着俺家这树熟透了的山杏,谁不羡慕!图片

    一天夜晚,天阴沉沉的,不时有雷声掠过树梢。“不好,有人在摘杏”。妈叫醒了我和弟弟。我俩披上衣服,走到后院,一道电光闪过,我发现后院墙上站着一个人,正伸手偷摘杏子,看其身影,好像是邻家女孩。没等我回过神来,弟弟就大吼一声,“馋猫丫!”,随着喊声,一个瘦弱的身影在墙头打晃,险些跌下墙来。我喝住弟弟,发现院墙外邻家菜地边堆放着十几枚半熟的杏子,站在树下的女孩满脸羞愧,喃喃地说,“妈妈病了,想吃口酸的”,“啊,那你快把杏拿回家吧”我说。雨下起来了,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成熟的和没成熟的杏落了一地。借着闪电,我看到她满头雨水,满眼泪水,空着手,哭着跑回了家。

    离家近半个世纪了,故乡老爹、老妈早已作古。春分已过,故乡杏树是否早已繁花朵朵?早已摆脱贫穷的乡亲们是否还钟情那些庭前院后的杏花?邻家女孩,是否还记得旧日的恩怨?岁月的轮回,花开花落,当年游子已是满头白发,步履蹒跚 ,多少往事烟消云散,唯有故乡早春绽放的杏花,那淡淡的花香,那盛夏金黄的山杏,甜甜的味道,那些童年的趣事,憾事,都已化作浓浓的乡愁,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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