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我与挂云山缘分不浅;其他的山,我从来没有攀登过三次。
曾经两次登上过挂云山,分别是1979年8月16日、1980年10月14日,并留有散文《挂云山记》和《重登挂云山》。那时,我所就读的石家庄师专,在获鹿(今鹿泉)境内的牛山,北临黄壁庄水库,南望高耸入云的挂云山。前一次是暑假中,我提前些日子到校,与同学罗兴海同去攀登的,后一次则是学校团委组织的活动。
三十五年匆匆而过,人生际遇沧海桑田,也积聚了太多的感慨与思念。那些烟岚,是否依然缭绕山巅?那些山丹丹,是否依然红艳?那棵枯柏,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吧……无论如何,我却相信,当年烈士们的呐喊,依然响遏行云,回荡在峰峦之间。
7月27日,我们“红色之旅”采风团一行40多人,冒着酷暑,走进井陉县三峪村。以前那两次攀登挂云山,都是从北坡上去的;三峪村在挂云山南坡脚下,我们也将从其南坡上山了。
村支书温江林、村主任康树成在村口迎接我们。康树成55岁,黑瘦的个子,却很结实,快人快语,自告奋勇带我们上山。他说,山势较高,也比较险,为保持体力,带我们走一条较为平缓的羊肠小道;下山的时候,再走另一条近路,这样,也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
碎石小道上灌木丛生,荆棘丛中几乎找不到路。康树成手持一把大剪刀,一面带路,一面顺手“咔哧咔哧”,剪掉那些影响通行的荆棘;我们不免有些气喘,而他却一片从容,如履平地。他走着,剪着,还随时向我们讲述着抗战故事。
1940年秋,是八路军发动的百团大战第一阶段。9月6日,日军纠集三四千兵力,向井陉县三峪村扑来。这里驻扎着八路军左翼纵队,熊伯涛的指挥部就设在村里。主力部队完成任务后向北转移,平(山)井(陉)获(鹿)游击大队三中队,奉命牵制敌人。井陉县一区妇救会主任吕秀兰,带领区武工队、青抗先、儿童团等赶来参战。
激战中,他们打退了日伪军几十次冲锋,中队长李恒山不幸中弹牺牲,吕秀兰继续指挥战斗。他们与日伪军展开拉锯战,殊死搏斗,终因弹尽粮绝,被攻上山来的敌人逼到悬崖边上。他们义无反顾,高呼“打到小日本,誓死不当亡国奴”,纵身跳崖,全部壮烈牺牲。
让我们记住这些名字: 吕秀兰,区武委会妇女部长,22岁;康英英,游击队战士,21岁;康三堂,儿童团员,15岁;刘贵子,炊事员,27岁;李书祥,青年抗日先锋队队员,17岁;康二旦,区政府助理员,27岁。后来,被人们称颂为“挂云山六壮士”。
那场战斗结束后,满山遍野,尸体累累,惨烈至极。一百多名游击队战士,以及武工队、儿童团,几乎无人生还;三峪村的百姓,也只有躲到白云洞的30多人幸免于难……
我们一路上不住地喘息,大汗淋漓,终于逐渐接近了主峰。眼前的情境,却让我惊呆了:主峰上,那颗枯柏,居然还在傲然挺立!35年前,它就挺立在那里,已经不知多少春秋;35年后,依然凛凛风骨、傲然不屈!枯柏虽然已经死去,却依然浩气长存;74年前,烈士们舍身跳下悬崖,却以树的形象巍然屹立在挂云山巅。从此,八千里风暴难以吹倒, 九千个雷霆也徒唤奈何。
那棵枯柏仿佛无声地召唤着我们,我们终于登上挂云山主峰。对我而言,这是第三次了。玉皇庙脚下东侧,复建了几间简陋的小屋,一位村民在那里(我后来打问,他叫李双竹),已经为我们烧开了五豆(红黄绿等五豆)汤,招待我们喝水。此刻,我们最需要补充的就是水,不禁感佩村里安排的周到。
众人各处观看、拍照,而我独自坐在那棵枯柏之下,抚摸树干,回想当年。第一次相见,和第三次之间,竟然已经隔世。不禁有些酸楚,有些热泪欲零的感觉——为我们逝去的青春,还是为烈士们不朽的壮举?
主峰与稍偏东南方向的卧狼垴,高度几乎平行。两峰之间,形成马鞍形山坳,当年可以从主峰而下,爬上卧狼垴。如今,两峰之间已经修建了石桥,使得通行更为直接;而卧狼垴上,则于1988年修建了烈士纪念亭。亭中,六角形纪念碑上,正面镌刻杨成武手书“挂云山烈士纪念碑”,其他各面,分别铭刻着杨成武、刘道生、熊伯涛、臧伯平等前辈题词,以及烈士事迹简介。
如此,我们可以告慰六壮士,以及众烈士的英灵了。
记得当年,主峰破庙残壁上,曾留有毛笔题字“十七烈士永垂不朽”。想来,最后跳崖的是“六烈士”,而“十七烈士”,还应该包括最后坚守狼窝垴的十余名战士。
从狼窝垴返回主峰,在烈士跳崖处,我们站成一排,面向深不可测的悬崖之下三鞠躬,寄托我们对先烈的敬意与哀思。
也在玉皇庙门槛上坐了一会,怀想当年。一时不知道,我是“槛内人”,还是“槛外人”。记得当年上到山顶,烈日炎炎,干渴极了,忽然看到碑座石坑中的清清雨水(前一天刚下过雨),便俯身而饮。也曾发现残碑上的《挂云山玉皇庙记》,竟不顾烈日曝晒,抄了下来。因此得知,玉皇庙初建于“大清乾隆元年岁次丙辰孟秋吉日”,那是1736年。
也曾赋诗:
题玉皇庙
沧桑古庙倚青天,
碎瓦墟中有遗篇。
登临似闻钟鼓响,
不晓僧人向谁边。
我至今才发现:既然是玉皇庙,那当然就是道家福地;而我当年所谓“僧人”,却显得浅薄与可笑了。
当年,挂云山巅一片废墟,玉皇庙等建筑断壁残垣,残碑碎瓦遍地皆是,甚至那棵枯柏,我都疑心是被战火烧死的。沧桑枯柏,见证了那场战斗的惨烈。如今,玉皇庙早已复建,那些残碑也被重新拼接、树立,比当年整齐多了。主峰与山脚之间架设了索道,用来输送物品。
挂云山六烈士,与我们熟知的狼牙山五壮士,同样的壮烈,同样的惊天地、泣鬼神。不同的是,挂云山上的壮举,比狼牙山还早一年;后者早已风靡海内,而挂云山上那惨烈的一幕,却很少被人提起,而六烈士英名,也几乎不为人所知。
凭谁问,“共和国不会忘记”?
中午的阳光,仍然如当年上山时那样炽烈,晒得皮肤火辣疼痛。站在崖头,瞭望北方,天空却已不像当年那样清晰了。炎炎夏日,空气中居然笼罩着雾霾,山下稍远一点,就一片朦胧了,哪里还有当年的“一览众山小”。本想遥望一下我们学校的旧址、黄壁庄水库的粼粼碧波,以及远处山川之间的纵横阡陌,却是望不到的了。山川载不动,这许多的悲哀。
选择一条近路下山,但近路较陡也更难走,顿得腿疼。阳光依然炽烈,让人喘息不止,两旁的荆棘划着手臂。歇息数次,终于下得山来。
汗水浸透了衣衫,而我了却了一个心愿。
在山脚下,我看到了博友拍摄的山丹丹。
2014-8-1
作者:张国庆,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教育学会会员,中学高级教师,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博客联盟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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