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民西行记 (1)
乔民英
我的名字和性别曾多次被人误写,我不止一次为此抗议发威。然而,这次山西采风之行是个例外。
在组织方提供的一份诗人作家名录上,我一眼就发现有个叫“乔一民”的人,并为遇到了一位乔氏同宗而高兴。当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位姓乔的人士时,只能亲自做这个“乔一民”了。
一民,真是个不错的名字,还原了本人一介平民的本质,也是我上半部人生的扼要总结。此前我一直为辜负和浪费父母赐予的“英名”而恓惶,这下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何况,我也从不认为自己是诗人或作家,既然如此,名字弄错了又何妨?于是,我决定将错就错下去,连自我介绍也叫“乔一民”。
一
传说明朝初年,我性情刚烈的第一代先祖拖家带口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下被遣往河北的移民途中,因受不了押解人员欺负而奋起抗争,结果就惹了乱子,把衙役干死了。生死关头,一位叫乔东成的单身好汉挺身而出,冒名顶死,才保全了这一家老小。先祖不忘救命之恩,就把乔东成供为长辈始祖,自己甘当二世而不在族谱中留名。所谓“一世祖宗乔东成,二世祖宗不留名”的故事一直流传到我等二十四世。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先祖隐姓埋名呢?我想,除了他的名字进了官府“黑名单”、不宜再公开身份之外,或许还有苟活于世的深深自责吧!一介草民,有这种知恩而图报、知耻而自贬的举措同样让后人崇敬啊!
从太原到定襄,晋煤外运的车辆排山倒海、气贯长虹。由于堵车,一百多公里的路程走了五个多小时。经过五台山区时,大地山峦已被农历九月十五的月光覆盖,特别皎洁,特别亲切。六百年前,人们向大槐树下聚集又向八方移民时,是否也像这运煤车一样昼夜不息?那时的月亮也是这般皎洁吧?
来到一个叫岭子底的小山村,一行三十余人拎着行李、借着月光爬了二百来米的山坡,然后在一所地地道道的农家院落脚。组织者宣布:“兄弟姐妹们就吃住在这儿了,大土炕,大通铺,大锅菜,大茅坑,自由结组,男女一室,呵呵,睡觉时可要规矩点呀!”我以为“男女一室”是真的,待吃完饭按照性别划分、五人一组,被老乡们领到几家农户时,才知道是开了个玩笑。
我倒是愿意尝试一下五条汉子一个炕、一人放屁满屋响的生活,这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校园或军营生活吗?那可是我人生的空白项目呀!
但是,一个女人执意要与我住在一处,我也确实担心她的身体出问题。在赞杨兄的关照、由组织方验证本人并非冒牌老公之后,被破例安排到一家足可以睡七个人的大炕上。七十四岁的房东大娘只能与儿媳挤在另一个屋。大娘热情地问我们:“要不要尿盆?”,我连忙说:“不用,不用。”
简陋中的奢侈让我感慨。和衣躺在补丁连连却也干净的被褥中,感觉像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农村老家,自己好像一个党的地下工作者或下派干部,大娘的长相十分像我的母亲呢。
睡梦里,我听见钟表在滴答,滴答着川流不息的岁月;听见外面运煤的大车在呼啸,呼啸着这个并不平静的山村。突然,一阵奇怪的声响把我们惊醒,间隔几分钟响一次,让人毛孔悚然。以为闹鬼了,我起来寻摸了半天,原来是屋里的固定电话在作怪,却阻止不了,难道它在抗议我们的到来?
睡不着,干脆用手机上网,竟没有网络信号。手机也不在服务区。
我与外界失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