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三次来小东江。让我乐此不疲的不是这里青翠的山，碧幽的水，也不是鲜美的江鱼，飘香的瓜果，而是这一江飘渺缠绵的雾。

       前两次，我是以骑友和驴友的身份与小东江亲密接触的，和队友们一起沿着江边栈道骑行、徒步，直至爬上山顶俯瞰整个东江湖的全貌。但每次，只邂逅了一江碧透的水，与小东江的雾总是擦肩。

       入夜，月隐，星落，人静。只有唧唧的秋虫拼了命地叫，像撕破喉咙似的。雾一重一重漫过来，也没能盖住这噪杂之声。我被虫子们吵醒，躺在农家客栈百年的老床上辗转反侧。后来，索性披衣坐起，观望屋外这一场激斗：在东江岸边，在三号桥畔，雾指挥着千军万马，一次次冲杀过来，试图湮没这些喧嚣的虫子。虫子们更起劲了，像顽皮的孩子患上“客来疯”，用此起彼伏高亢激昂的叫声抵抗着雾的冲杀，高潮处还不忘反戈一击。雾一次次被击退，又一次次裹挟着更浓的一团扑过来，与这些虫子们发出的噪杂之声撕扯着，扭打着，越战越勇。我瞧着这趟热闹，心里乐呵着，睡意全无。

       凌晨五点，天光暗淡。我们得去与雾赴约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来人。”江岸边，已有很多摄影人架着长枪短炮在等候。江面上，雾是浓厚的，平铺在平静的水面，在逐渐放亮的天光中悠悠转醒，淡然随意，仿佛一位处世不惊的隐者。夹着雾气的晨风清新湿润，温柔拂面，荡涤着胸中的浊气，让人神清气爽，精神倍增。我们忙着找机位，架脚架，调相机，都想找一个最佳角度来迎接它的惊艳。

       稍等，天空更亮一些，江面上的雾气逐渐收拢，露出一半清澈的江水。一叶小小的乌篷船，从浓雾中缓缓划出，船头挂着的红灯笼随着船只的摇晃也一路晃悠，倒影在灰白的江面上，在粼粼波纹中形成一个醒目的趣味点。当头戴斗笠的渔夫在船头一次次撒下渔网，只听见相机高速连拍时那齐崭崭的“咔咔”声，如激战中的机关枪一样密集。我回头一望，在我身后，一排排高低错落的摄影人正将所有的镜头对着江面的雾，对着雾中撒网的渔夫。我不禁被小东江晨雾中这种壮观景象所震撼。

        雾，从之前牛奶一样的纯白渐次变淡，也更有朝气。一部分舞动着妖娆的躯体，从江面蒸腾而起，游荡在两岸的山水间，似云朵，似婚纱，似飘带。在薄雾笼罩下，远处的山体和农舍约隐约现，亦梦亦真。那些留在江面的雾，在摇曳的光影里收拢又覆盖，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天空的光线更强了，朝阳已然跃上山顶，露出小半边脸庞，几缕阳光斜射下来，江面的晨雾紧随着阳光的脚步变幻出璀璨光芒，把水面衬成淡黄的暖调，继而金黄。忽然，又被云朵一遮，江面马上恢复之前的灰白，茫茫一片，起伏跌岩，瞬息万变。没被晨雾盖住的江水，呈现出碧绿幽深的一面，一漾一漾的，将天空的云彩、山的倒影、渔夫的身子通通拥抱在怀里。让人有点分不清梦幻与现实之间的距离。

       在寂静的晨雾里，我找不到南北东西。生活，何尝不是一场雾，有时迷茫有时明朗，有时繁华有时荒寂，聚散离合，变幻无常。很多时候，我们待在雾中，辨不清方向，找不到归路，跌跌撞撞，摇摇晃晃，一路摸索着前行。几多坚持，几经拼搏，待到云雾散尽，世事洞明，我们已年华不再，来日无多。从青丝到白发，迷雾无数重。

待到上午九点，云开，雾散，船退。小东江又露出原本清秀的面容，小家碧玉一般的娴雅端庄，在曲折的山谷里静静蜿蜒，无声流淌。摄影人也收拾停当，带着意犹未尽的满足感各自返程。只有我，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沿着水流的方向眺望远方。更远处，青山隐隐，江水迢迢，没有了雾的世界一片明朗。我要寻找生命的轻歌浅唱，不知哪个隘口，才是心灵清溪的最终流向。君知否？

作者简介：尘埃，本名杨跃清。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艺术家采风学会会员，长沙市摄影家协会会员。自行车、户外爱好者。最理想的生活状态：向着诗和远方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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