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5月4日阳泉解放(解放军通过黑桥)
父亲转业下来以后,他是很少穿便装的,这也许是他特别怀念他在部队时的缘故,从而习惯了穿一身军装。当时,我们家在市区住的时候,那些老街坊的人们,远远地、一看到有人穿黄呢子军装走过来的人,就知道是他,一定是他。所以那些老一点的人们,甚至连商店里那些卖东西的售货员们,也都知道他。见了面都十分地尊敬他。知道他曾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八路,又是一位过去打过硬仗,立过赫赫战功的老军人。因为,因为当时在市区人们很少,甚至于没有看见过,有像父亲那样穿“将校呢”的人。甚至有些人还知道父亲在国庆时,穿着那一身崭新的“将军服”,在阳泉市庆祝国庆节的大会上,站在主席台上的情景。
父亲他见了别人也从来都不摆架子,总是和蔼可亲样子,好多人都愿意和他靠近,甚至询问当年他们八路军是怎样打鬼子的。
有时候他也很忙,由于工作需要,他经常的坐着苏联造的越野小汽车,去远郊工作和办公事,甚至星期天也不休息。这就使得他有机会,接触到更多当地太行山根据地的老百姓们,以及和当年的一些抗日群众。他就把自己在国家困难时,供应他的高级香烟,散发出来给他们抽。
当时是大跃进,大炼钢铁的时代,作为阳泉市工业局分管人事的副局长,知道要是有哪一个工厂,那个部门招工的话,他都会安排多给他们一些指标,使这些老区的人民群众能够早点脱贫。
有时间,我也随父亲一块儿出去玩耍,坐小车好几个小时,来到太行山的荒山野岭深处,他除了要去老区的乡镇和村子里办事外,还顺便的去抗战遗址去走一走,看一看。他对于山西还是有感情的,因为他在山西打了十年仗,对于山西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他有时还要去墓地,去看望当年那些牺牲了的老战友们。
当年,这里战争的硝烟已经早以散去,他作为129 师、386旅772团的抗日老战士,有幸又能够从外地、从云南来到这里,来到这里昔日的旧战场上,看望过去牺牲的那些老战友,他的上级和入党介绍人,这使得这些同志们和战友们,能够在地下得到一些安慰,他们可都是在英勇的和日寇作战中,光荣牺牲的。
想一想过去,回想一下当年,他们和日本鬼子激烈的战斗时的情景。父亲在看一看眼前,眼前的一切。当年在这里,曾经对日寇作战时的八路军大部队,如今都看不见了,他曾经和老首长们,和那些老战友在一起喝庆功酒时,他们那熟悉的音容笑貌也看不见了,他们都已随南下大部队到了四川和云南。父亲和当年的战友们、喝酒时的情景,一幕幕的在他的脑海里回想起;在一次次大的战斗下来以后,父亲和他的上级,以及他们的战友们在一起喝庆功酒时,他们是多么的开心,他们在喝的多的情况下,也都要开一些玩笑,有时也相互叫着对方的绰号逗乐,一些人甚至是把上级分配给自己打仗时,看时间的手表,也都要从手腕上取下来往草地上去摔,看谁的手表好,走的要准。在摔的过程中,引来警卫员和战士们的阵阵笑声。在这个时候,就是那些战士们最高兴、最开心的时候。
父亲这时用右手掀起了左手边的袖口,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块,那块戴了近二十年、长方形的小手表,如今,它走的还是目目在行。就是这块手表,在战争年代曾经给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带来了多少次胜利后的欢乐。
父亲在一点点的回忆着往事,他想起了他的老红军连长蒲大义同志,(蒲大义,1916-1973,四川平昌人,55年授于大校军衔,61年晋升少将)想起了他们的师长查玉升同志,(查玉升,1914-1998,安徽六安人,55年授于少将军衔)不知道他们如今现在去了哪里。
他想起了,刚参加八路军的时候,他就是在当时蒲大义排的队伍里当战士,在排长的带领下,他们全排在神头岭的战役中,冲进了神头村,消灭日本鬼子打出了威风,曾经得到过上级的嘉奖,他们的排也被誉为“蒲大义排”。
在1938年,神头岭战役后,蒲大义同志升任连长时,父亲又在蒲大义连长的带领下,为掩护旅部和彭德怀同志转移,他们连,又谱写了新的凯歌。他们所在的连,和兄弟的一个工兵连战士们坚守阵地,消灭了很多的日本鬼子。但是,他们大部分八路军战士们都光荣牺牲,父亲和连长也身受重伤。
1940年时,父亲又在蒲大义同志升任营长的带领下,为掩护李达和129师师直机关转移,谱写了一个个动人的故事,他们率部阻击日军时,又消灭了很多的敌人,为掩护李达和129师机关转移,做出了重大贡献。最后战至五人,部队打散,父亲也身受重伤,倒在血泊之中,与主力失去联系。
父亲回想起了过去的战斗历程时,想起了他曾经的好领导,好战友来,他心里就难过,眼睛就掉泪。他们曾经都是为了我们今天的解放,为了我们后一代人的幸福,而光荣牺牲的。
现在,在这里,在这过去的战场上,当年很多的担架队伍也看不见了,那些送粮的队伍也已经、已经远去。父亲应该是最早的一个,从云南,重新返回昨日战场上,来到了革命老区的人,也应该是最早的一个,来看望昔日的抗日战场上,牺牲的八路军老战士的人。
他坐在墓碑前,静静的坐在墓碑的前面,为牺牲的战友们点燃了一只只的香烟,并且一个个又都插在了那些牺牲战友们的坟头前,他动情的也给自己点燃了一只香烟。一会儿我不知道、不知道父亲他的嘴里在说着什么。他一会儿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然后又注视着墓碑,又回想起他在部队时,他们拔掉敌人据点,进攻日本鬼子炮楼时的情景;为了消灭那些敌人,他们八路军战士预先就割断鬼子炮楼外面的电线,彻底断绝了那些敌人的联系,然后,他们开始了向炮楼里的鬼子进攻,但日本鬼子占据了炮楼有利的地形,负于顽抗。那时,我们八路军的武器还是很落后的,有些甚至于拿着大刀和长矛,更没有大炮,只能是凭我们的战士们拿着炸药包向前猛冲,这导致了、导致了在敌人的炮楼前,壕沟里漂满了我们可爱战士们的尸体,有时候,有时候我们八路军牺牲的战士们,竟比炮楼里的敌人还要多、还要多······。
父亲看着那一个个的墓碑,一遍遍的看着上面的碑文,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他在一点点的想着过去的往事,想着他们过去打仗时,炸炮楼,杀鬼子时的情景。然后他看着远处那高高的太行山脉,眼睛里含着泪花。这时候,这时候我看见他的心里似乎有点激动,又好像是在动情,嘴边默默地唱起了在部队经常唱的,那首雄壮动听的歌曲,《在太行山上》。
“红日照遍了东方,
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
看吧!千山万壑,
铁壁铜墙,
抗日的烽火,
燃烧在太行山上,
太行山上,
气焰千万丈。
听吧!
母亲叫儿打东洋,
妻子送郎上战场,
我们在太行山上,
我们在太行山上,
山高林又密,
兵强马又壮。
敌人从哪里进攻,
我们就要他在哪里灭亡。
敌人从哪里进攻,
我们就要他在哪里灭亡”。
责任编辑: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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