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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木匠
作者:吕瑞杭


   故乡,木匠是很辛苦的职业。

   打我记事起,加工木头的匠人就是一个令人尊敬的职业。不论在谁家干活,总能另眼相待,足见人们对木匠的尊重。

   年少时,放学后,时常可以看到村里木器厂的木匠们忙的不亦乐乎。有点用锛子锛木头,有的用大锯拉木头,有的用手推炮推木头,有点用凿子凿眼。锛子“咔咔”的锛下去,一卷一卷的木头扎从木匠的鞋底下飞出很远;拉大锯的木匠一人一边,一推一拉,非常规律,锯子在木头上沿着一条黑乎乎的线条下移;坐在板凳上的木匠,脚蹬着一根绳子固定着木料,推炮在木料上一前一后“刺啦刺啦”的推,从推炮眼里飞出薄薄的木屑,打折卷,弯弯曲曲的,很好看;那些凿眼的木匠做的端端正正,左手握住凿子,右手持锤子有规律的敲打着凿子的上端,打击一下,将凿子扭动一下,剜出一堆一堆的方木屑,层次分明。每每看到这些,我禁不住停下了脚步,看着看着就入迷了,甚至忘记了回家。

   那时候,谁家娶媳妇,首先要请木匠到自己家里插房架,做家具。三个哥哥大了以后,父亲把积攒了多年的木头倒腾出来,请来四、五位木匠插房架。    

老木匠根据木料的材质、形状把木料分成大梁,檩条,椽子等。木匠们便“叮叮当当”的开始了做活。没有电动工具,全凭一双手和简单的工具。老木匠在较粗的木头上用墨斗甩上黑线,年轻的后生就坐在两侧拉起了大锯,“刺棱、刺棱”地响个不停。大锯不偏不离沿着黑线缓缓下移,大锯下的木屑像雪花一样向外喷涌。木匠身上的衣衫不一会儿就被汗水浸透,年轻的后生干脆赤膊上阵,两条胳膊上的血管隆起很高,像移动的蚯蚓在爬行,对于我们孩子们的玩耍他们似乎并没有发觉,依旧盯着黑线一推一拉。至于那些在檩条上勾画的勾勾叉叉让人难以理解,问及父亲,父亲似乎也看不懂,应了那句老话“木匠号,自己知道。”我感觉像今天的一些老中医开出的“天书”药方一样,让人很难琢磨透。等到大梁摆好了,檩条平稳了,椽子推平了,在老木匠的指挥下,只等着良辰吉日上梁。

吉日一到,主家放上几根二踢脚,在家午休的人们纷纷出门,在老木匠的精心安排下,大伙用立柱把一根根的大梁顶起,立在早已备好的地基上。老木匠挥动着木尺,眯缝着眼睛,盯着墨斗垂下的线,看看大梁是否周正。一双饱经风霜的老手东摆西摇,大梁也跟着晃悠,最后立定,大功告成。随后把檩条以原来的位置架在大梁上,木匠们忙着在大梁与立柱之间扯上“拉木”,增加大梁与立柱的稳定性,这样一座房子的框架完成了。

木匠在盖房子的整个过程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从选料到上梁,还要根据主家的意见反复对木材“量体裁衣”似的,从不浪费,每一个环节都要考虑到,甚至要细之又细。我的父亲一生盖了四座房子,当时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底子薄,条件差,全靠一家人节衣缩食,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东西。最后一座房子的大梁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用了一个有弯度的木头,老木匠发了愁,最后突发奇想,把大梁侧放,让檩条找齐,满足了父亲的愿望,真可谓能工巧匠。我当时发誓,大了也要当一名出色的木匠,受人爱戴,盘算着那一定是件风光的事。

大哥、二哥娶嫂子时的家具,全是木匠自己打制的。把木匠请到自己家里,从桌椅板凳到床柜都是师徒二人做的。少则七、八天,多则半个月。徒弟比我大四岁,与我话很投机,一些重一点的活都是徒弟抢着干。那天徒弟与我聊天间,一不小心把椅子的腿锯短了一寸,师傅不但没有责怪徒弟,还语重心长的对徒弟说:“长木匠,短铁匠。我们把长的锯成短的容易,短的弄成长的很难。我们不小心会浪费东西,增加主家的负担。”几句话说的徒弟直点头。这位师傅是当地很有名望的木匠,做出来的桌椅板凳端正,美观,耐用,从来不用一根铁钉,木楔还从不脱落。老木匠做衣柜的木板是用熬制的胶粘在一起的,周正,不开裂,几十年以后还结实如初。老木匠的活常常是一家接着一家,几乎是整年在外做工,难怪他风趣的说“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说到吃,那时的木匠除了少数几个需要付工钱以外,大多数以饭食吃饱为宜。木匠在我家时,母亲把仅有的一点白面变着花样给木匠吃,早上烙饼,中午包子,晚上面条,眼气的我直咽口水,我们一家人玉米面饼子能吃饱就不错了。木匠吃饭时,母亲总爱打发我出去玩耍,免得眼睛直盯着人家吃饭,不舒服。偶尔木匠有剩余的饭食,母亲会招呼我过来享用。

说起木匠的干活,大队里有活了,村里的木匠会集体办公。平时则一两个在外打零工养家糊口。但村里有过世的老人,需要赶着“打棺材”,木匠们会不约而同的聚到一起给逝者“盖房子”。那时候,各家各户的条件也不一样,有明智的人,看到老人生病了,就预先准备“土板”(棺材板的前称)。老人“不在”了,木匠到了门前,做帮的做帮,做底的做底,做棺牙的做棺牙,一天就忙完了,只等最后给逝者“盖棺定论”。卧床多年的,孩子们会把棺材备用多年,也有借给急病死亡的,免得措手不及。

从插房架到做家具,打门窗,再到做棺材,老百姓的生活与木匠紧密相连,木匠的地位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连我小时候母亲哄我的儿歌都是“拉大锯,扯大锯,姥娘门前唱大戏,你也去,我也去,我们大家一起去......”与木匠息息相关。

后来,我外出求学,见不到木匠了,偶尔回去,却看到木匠们有了秘密武器“电动工具”,工作的效率大大提高了,木匠们大多都自立门户,单干了起来,干活也都挣起了工钱,因为农闲的农民出去打工了,挣了不少钱。木匠也卖起了手艺,成为新时代木匠谋生的手段。

没有多少年,三乡五里的大村、城里有了大型的木器厂,制作的家具富丽堂皇。木质房子也少了,大多用上了水泥;门窗换上了铝合金,美观耐用;还出现了一些棺材铺,满足了不同人群的需求。一些保守的木匠纷纷失业,改做其它行业了。一些年纪大了的木匠则做一些小凳子、小桌子混口饭吃,维持生计。

今非昔比,回老家,睹物思情,一些旧的木质房屋孤零零的点缀在新房之间,木质的衣柜显得苍老,木质的门窗历经风雨大多走了样。可老一代木匠的勤劳精神却留在了我的心里,梦里有时还会梦到母亲教我唱儿歌“拉大锯,扯大锯,姥娘门前唱大戏,你也去,我也去,我们大家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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