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掌握这个不思人论的哥哥的气质、品形和动机后,在思想上随时准备应付不测,一个月过去了,并未见他的踪迹。
和往常一样,让妈妈休息,我坐在雪梅的病床前照顾她。无聊之际拿一本《东汉演义》看,正在出神的时候,见一位三十多岁的陆军干部进来,一对糖球般的圆而黄的滴滴溜溜转的猫头鹰眼珠,环视病房的一切。他脱下军帽露出尖而长的滑稽脑袋,坐在睡熟的妈妈床边,沉默了大约一刻钟,才问我:“同志,贵姓?”
我回答:“免贵姓尤?”
“你就是晓讲弟弟吗?”
“是的!”我告诉他。
他来个自我介绍:“我是雪梅的哥哥?”
我为了礼貌问题,便说:“哥哥你好!”
他回答:“还好。”
妈妈醒了但故意闭着眼睛问:“谁来啦?”
“妈妈,是我,看看妹妹的病是否好些?”
“妹妹的病是日落西山,奄奄一息,你知道她的病情为什么恶化吗?”妈妈讽刺地问。
“妈妈,妹妹的病恶化不能推在我的身上,我都是为了她呀?”
“别说啦,自己做事自己知道,我没时间和你磨牙!”妈妈不耐烦地说。
他忙转了话题冲我说:“弟弟千里迢迢来到北京,辛苦啦!”
“承蒙哥哥问候,不胜感谢?”我探讨性的说。
“那里、那里,自家人不必客气?”他一边客套,一边用小圆眼斜着看我。
我装一付不以为然的面孔说:“哥哥的工作料必很忙,里里外外应接不暇?”
“是呀,我的工作与从不同,虽然是个营级干事,但团、师级干部有事都来问我,咱们做的工作一定叫首长满意?”他报露了自我吹虚的本质。
“哥哥前途不可估量,为有你这样的哥哥面骄傲?”我先吹吹喇叭奉承,看他怎样。
“你听哥哥的话没错,是亲戚不是亲戚,我都关照?”他话里有话。
我有意随声附和地说:“哥哥持之有故,言之有理,虽然你是个慷慨之人,但咱们没有缘分,一个南粤,一个驻燕北,相距数千里,怎能领授哥哥的一片钟情?”
“那有什么,领导全国解放军都有总政的一份,我说句话总是有举足轻重的份重,你对哥哥的话还不放心吗?”
我对他自不量力的吹牛,自有戒心,但也不能拒之门外,便说:“哥哥之言岂有不信之理?”
“那好,咱们谈谈吧?”
我猜透了他的阴谋诡计,便说:“咱们都是当兵的,喜欢直来直去,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吧!”
他脸笑肉不笑地说:“嘿嘿,弟弟倒是个直爽的人,这好办,我说的话有不周之处,你可要原谅呀?”
“应该原谅的弟弟一定原谅!”
“也就是,嗯,嗯,也就是你和我妹妹的事……”
“请你直截了当地把问题敞开吧,何必吞吞吐吐?”我一针见血地说。
“痛快,痛快,哈哈哈哈……”他的奸笑声令人厌烦。
我置若罔闻地不予理会,看他的戏表演到何时。
他终于说话了:“弟弟,明人不做暗事,好人不娶活人妻,我妹妹已经有对象了,请你不要再追求了,你不信问妈妈就清楚了?”
妈妈早就忍不住了,便指责说:“真不要脸,你给妹妹介绍的对象,全家人都不承认?”
他恬不知耻地说:“我是全家之主,我承认也没错?”
“呸!你妈妈还没死,就让你妈妈靠边站了,你在那里学来这套封建礼法?”妈气愤地说。
“解放后,虽然不提倡‘三从、四德’,但也不能一下子割断两千多年的历史?”他为自己的可耻立场而辩护。
“你还有一点共产党员的味道吗!难道你带着唯心主义的世界观,‘三从、四德’的立场去解放全人类吗?”妈妈揭露了他披着共产党员的外衣,做的是反党的勾当。
“妈妈不要生气,你要好好休息,养养身子,我和弟弟说话,你何必动肝火?”他阴一套阳一套的自我表白。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妈妈气走了。
他不甘心自己的失败,顽固地坚持自己的意见说:“弟弟,请你不要打我妹妹的主意了。”
“我从来没打过任何人的主意,光明磊落地对待一切。”
他纠正说:“我说的是你俩谈爱问题。”
我火正辞严地说:“谈爱是男女双方的问题,一个人既不能谈,也不能爱,因此,不是一个能决定的。”
他不耐烦的提出异议:“我的意思请你另选高门!”
“我没有权利随心所欲地抹着良心抛弃一个病入膏育的战友,你有本事教育妈妈和妹妹,中止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更现实吗?更有说服力吗!”
他的凶象毕露:“什么叫良心,谁和你讲良心?”
我不客气地说:“对你来说良心就是共产主义风格?”
“和你讲什么风格,我老实告诉你,我们是革命家庭,妹妹找对象也要门当户对,这是其一;其二,你是普通一兵,不配和我妹妹结婚;其三,和你这样的人成一门亲事,我感到耻辱,影响我的前途!”
“你这位当哥哥的对妹妹的婚事提出约地三章,我倒为你感到耻辱,什么叫做门当户对?什么叫做普通一兵?什么叫做影响前途?我倒请教请教?”
“你不懂可以告诉你,所谓门当户对,就是和我们家一样都是革命的家庭,所谓普通一兵,是指你在连队工作,不配和文工团的一位女同志结婚;所谓影响我的前途,是指你爸爸是个工人,你也是个工人,而我父亲是高干,我母亲也是地下工作人员,我们之间有天地之别,怎能不影响前途呢?”
“说穿了,你们的身份高贵,我是贫贱之人,但你不要忘记古今史,刘备是卖草鞋出身,关云长是打铁的,张飞是卖猪肉的,诸葛亮是个逃难的孩子;民族英雄岳飞是黄河泛滥中死里逃生的苦难孤儿;毛主席出生在一个中农家庭,朱总司令的家庭也很贫苦。试问现在部队的将军,有几个是豪门子弟?大多数是贫苦家庭出身,我和你的观点相反,贫苦人最光荣。我真不明白,一个革命者的前途是寄托在妹夫的官高爵显上,还是靠自己的努力?”
他沉思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的答案,便怒气冲冲地狂叫起来:“你不要给我上历史课,现令你马上离开医院!”
“对不起,老兄,你没有权利命令我,我是经过组织批准合理合法来到这里,请你不要大发雷霆!”
“干脆一点,你走不走,我是先礼后兵?”他紧紧握住手枪。
我火了:“我不走怎么样?”
他拔出手枪对准我:“莫怪我的手黑!”
我没等他拿稳手枪,伸出右腿踢掉他的手枪说:“我也有枪,你要知道咱们的枪是打什么人的?”
“当然是打敌人的,不过……”
我没等他说完便问:“你应该明白,枪一响性质就变了,要说打架,你不是我的对手,你的枪只能吓唬无知的胆小鬼?”
他趁我不备,嗖得一声使一个扫荡腿,其实我早有防备,迅速来个鹞子翻身,跳出几尺远,他趁机检起手枪,刚要扣动板机,后边一只大手抓住他的右手腕,只听“哎呀”一声,手枪落地。
我一看是老院长,便松了一口气:“谢谢首长,助我一臂之力!”
他老人家点点头,注意力集中在雪梅哥哥身上。这时,火冒三丈的哥哥却像绵羊一样呆在那里。他左手抚摸着麻木不仁的右手腕,跪在地上哀求道:“叔叔,你原谅我吧!”
“混蛋,谁是你的叔叔,你忘记了我经常和你说些什么?”老院长教训了他。
“我错了,今后牢记您老人家的教导,再也不敢放肆了!”他哀求说。
“不在机关好好工作,到这里寻事生非,目的何在?”老院长指问他。
“请放心,一定好好工作,再也不敢来闹事了。”
“你不要忘记你父亲是怎样死的,你妹妹的病情是怎样恶化的?我这里的病历你都看过,我要追查起来你要负法律责任,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我永远不会忘记老院长的高抬高手,永远也不会忘记!”
老院长命令道:“站起来,今后你是错上加错,还是重新做人,看你的实际行动,如果再来干涉你妹妹的婚事,新帐旧帐一起算,法院来传你,别怪叔叔不讲情面。今后可以到叔叔家里坐,但不准进这个病房,如有急事,必须经我许可?”
这位灰溜溜的哥哥站起来说:“叔叔,我的手腕还……”
老院长笑笑说:“你的手有毛病,我一摸就好了。”只用手按一下,穴位就开了。
他伸手捡起枪,插进枪套,说了声“谢谢老院长宽宏大谅”就溜之大吉。
妈妈从外边进来说:“我把你来这里的情况和老院长意见是让他充分暴露才教训他。”
老院长说:“我在火车上不是和你说过吗,会帮助你处理好这件事的。现在你可以安心照顾雪梅啦,但也不能大意,他可能痛改前非,也可能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总之,有备无患。”
妈妈接过话尾说:“他怕老院长有两点:”是他提升营级干事时,还是老院长透过话,不然,还是连级。二是他逼死生父和雪梅为什么病情恶化,构成了法律责任。
老院长说:“别提这些啦,但愿你的儿子早日回心转意,常言说,‘败子回头金不换’。”
我接过说:“院长同志为我们全家的事,费尺了心血,真不知怎样感谢您老人家?”
老院长说:“我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有什么感谢的,我和你岳父亲如手足,过去是一家人,现在仍然是一家人,今后不要说外道的话。”
妈妈说:“咱们这家人和老院长那家人,从来是彼此不分,你哥哥参军后就是在老院长身旁成长起来的。”
老院长问我们:“你们还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别不好意思?”
我们娘俩异口同声地回答:“现在没啥困难,以后有了再麻烦你老人家。”
“晓讲同志,对雪梅的病,你们要有耐心等待,只要她恢复知觉再反履的可能性不大了,原因是有你在他的身旁,最好你要多接近她,多叫她闻到你身上的气味,就知道你在她的身边?”老院长关心地嘱咐我。
妈妈含笑地说:“晓讲可以形影不离的在她身边,愿怎么亲就怎么亲,愿怎么爱就怎么爱,妈妈支持她你俩!”
院长接着说:“晓讲还要多问她,让她多听到你的声音,一亘擦觉你在她的身边,病就好了一半。”
我高兴地说:“一切按照院长同志的指示去办!”
“还有,多接触的方式要讲究,如和她在一起吃饭,给她洗脸、擦身子、端屎倒尿……都属于接触的范围?”
我忙说:“这一切的一切生活锁事,我早已包办代替了!”
妈妈说:“你说的这些,绝大多数都是他做。”
老院长加重了语气说:“您把心放在肚子里,晓讲可以百分之百地完成交代的任务!”
老院长高兴地说:“这样我就放心了,不过,在治疗上还要下最大的功夫,药物治疗和精神治疗双管齐下,一句话,咱们要配合好。”
我说:“在配合方面,我保证叫您老人家满意!”
“好啦,我要回去啦,有什么事找我。”
我们娘俩送出屋门外,目视这位老院长的高大身影,只到他若人家走近拐弯处,我们才回到屋里。
责任编辑:张占宣
[上一篇] 乡村轶事 1
[上一篇] 王西庆难忘的记忆续集之七十六——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