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付春生,男1971年生,河北灵寿人,中国散文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邯郸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曾在《美文》、《散文百家》、《当代人》等发表文章多篇。曾被《读者·乡土人文版》、《特别文摘》等杂志转载,入选高中语文阅读教材,曾获第二届中国冶金文学二等奖,第七届河北省散文名作一等奖等。
河里,岸上,人们皆处在一种极度的亢奋之中。
妻子、女儿和我皆在焦急地等待,等待。日光推移,终于把我们拉下了水。平静,似乎是一种假象。水面上,皮划艇一个挨着一个,挤挤压压,相互碰撞,像进行着一场思想上的交锋。门只有一个,只有跨过了这道门,才能从水道上滑下。
这是一个近在咫尺的遥远,像哈勃望远镜里的彗星。陆地上,也许几步就能抵达,但就是这几步,却成为横亘在人们面前的一道屏障。我们的皮划艇一会儿靠近,一会儿又被推开,再靠近,再推开。许多张皮划艇开始不耐烦了,用力地摇晃,但摇晃有什么用呢?水像一张巨大的网,吸收了人们所付出的一切。无声,淹没在了谷底。
——一切没有支点的努力都是徒劳。这时,我开始惶惑了。看到一些人不再等待,他们纷纷跳下水,拉住皮划艇往门处拉,一厘米、两厘米,一切不再游移,借助着脚底的支撑,皮划艇开始抉择,乘势下滑。而我们的皮划艇还在后面犹豫不决。下去吧,妻子用眼神呵斥我。我是一个蹩脚的机会主义者,看着前扑后涌的人,没有勇气和他们抢争,只会在那里无可奈何地挣扎。前面的皮划艇走了,后面的又挤上来,张牙舞爪,怒目而视,偶尔留下一片空白,又有人往前挤——挤吧,总会给慵者一席之地。果然在他们的左挤右夹中,我诡异地获得一次先机,顺流而去。
开始的坡道并不险,也许设计者是想给人一种逐渐适应的过程。一个人抵御大风大浪的翅膀不是天生铸就的,只有在恶劣的环境中不断磨砺、成长,才能像老鹰一样在搏击风雨中飞翔。
我们仨都从来没有漂流过,汹涌的河水,让我们不免有些紧张,手紧紧地拉着皮划艇上的把手,不敢有丝毫松动。图个啥呢?人总是在不断寻找刺激,平静地坐在大地上怕伤了自己的眼睛,于是走出去,到大山上,到大河中,去寻找幻境中的另一个自己。我曾看到有些极限运动者,他们身着翼装奇服在断崖绝壁处飞翔,那是怎样一种忘我之境啊!热血,在大山深处沸腾,即使挥洒在天门山上,那不安的灵魂是否还会在花草间游弋?漂流,虽不像那些高山飞翔者那样惊险,但一样存在着危险,翻船、洪水,暴风雨肆虐,生命之树,有多少在这种飘飘欲仙中悄然陨落!
刺激是一种阵痛。之后是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没有陡坡,皮划艇稳稳地行驶在平缓的水道上,这时一颗突突的心也在随着皮划艇的旋律而婉转。河处的花真美啊!一朵朵俏开在河堤上,轻默耳语,我刚才怎么没有丝毫察觉到它们的存在?那些石头,圆溜溜的,像叠罗汉一样忠诚护卫在河道的两边,亿万斯年,是为了这场迟到的等待?还有那些绿油油的大树,层林尽染,是谁在晚上偷偷地泼墨?我默默地尽享着这一切,灵魂也随之飘荡。抓紧啊!妻子忽然大声说,前面又是更大的险滩。原来妻子已经感到了前面漂流者的尖叫,那尖叫比刚才听到的一切更加尖利,更加惊悸。风来了,于是我们做好了应对一切艰难险阻的准备——紧紧地抓住把手,认真地按照服务员地要求带好头盔,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尽量让皮划艇保持平衡。皮划艇在巨大的漩涡中风涌而下,像滚落的巨石,像炸响的惊雷,像脱缰的野马,呼号——叫嚣——飞鸣——。我们的身子在摇晃,妻子、女儿都惊悸地闭上了眼睛,任河水在身上拍打、亲吻。
皮划艇飞驰而下,像一头巨兽一样扎进了坡底。猛烈地撞击、扭动、抽搐,之后是慢慢地平息。我们的心也和皮划艇一样,跟着起伏,到达最高点后,像潮一样,慢慢回落——一切像一场噩梦,渡过了危险期,之后就是风平浪静。回想这一程,路虽坎坷,艰险,但有前人的试水、探险,后来者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一根藤的方向总有阳光的指引——沿着前人的足迹,后面的绳就不会断,船就不会翻,生命之树就不会凋落。
到这里的人都在寻求着极致的快乐。平时的沉闷,抑郁,仿佛都要在这一场欢腾中洗刷而尽。过了险滩,皮划艇稍一平静,那些不安分的人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水枪朝对方扫射。吆喝声,呐喊声,淹没了一切。我和妻子、女儿虽然没带“杀伤武器”,但看到对方的水流直射过来,也毫不示弱,摘下安全帽舀水朝对方还击。痛、骂,此时几乎没有人在意对方的“攻击”,因为大家都懂得这是一种游戏,心中不二,还有什么值得伤神呢?然而,还是有人太脆弱,不能承受一点点打击,当一种伤害(也许不是伤害)到来的时候,他们的心就碎了,开始变得那样焦躁、愤怒、不可遏制。我的同艇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太太,她用恶语告白,像一根毒草。起初并没有人注意,也许水太大,淹没了她的声音,但她还在骂,终于刺伤了别人的心。于是,别人开始嫌弃她,离开她,她成了一个困在屋里的人。生活总在高处,然而当一切来袭的时候,承受者该拥有怎样的霞光?
暗箭藏在隐蔽处。当我们的皮划艇在快乐中行驶时,忽然一股暗流从头顶倾泻而下,继而又从石后急射而出——人在哪儿呢?我们仰头观看,原来几个孩子正站在桥上俏皮地倒水呢!还有的孩子躲在石头后用水枪扫射!看着游客们一个个抹着脸,狼狈不堪,那些孩子们躲在丛中,不知摇曳出多少笑呢。
痛苦总是在快乐中抽茧。生活中不也有诸多这样的暗箭吗?马路有马路杀手,饮食有三聚氰胺,有病毒,有细菌,有形的,无形的,纷繁交杂在一起,一个人需要冲出多少重围,才能安全的走到人生的尽头!
我们的漂流结束了,近十公里,两个多小时,快乐总是短暂的。但回头仰望,我们已离出发很远——坦途,坎坷,低谷,高峰,一路相伴。
漂流是一次跌宕起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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