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   套》

作者：黄守东（河北）

一、陌生电话

欧阳从小的理想就是做一名法官，像父亲欧阳坚一样主持正义伸张正气。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欧阳严格遵守父亲的规定，上学其间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上，坚持不交女朋友，所以一些主动追求者都被他拒之门外。可是有天晚上，欧阳学习完后正要就寝，他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欧阳以为是个打错的电话。接听后，果真是个陌生女子的声音。虽然那女子的声音很年青很好听，可欧阳还是准备挂断电话。

“我知道你又要挂电话，求求你听我说几句好吗——就几句好吗，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次你都关机，你现在如果再不肯听我说话我会绝望的——我不要你回答也不要你说话，你只要能听我说就可以……”

欧阳让女子那悦耳动听而又楚楚可怜的声音说得心软了，他犹豫一下，总算没有挂断电话，他听到那女子哽咽地道谢，然后女子就说起了她和“他”的情感往事。当然欧阳很清楚女子只是打错了电话，误把他当成她的那个“他”了，不过她讲的爱情故事还是让欧阳情不自禁地有些羡慕，因为她和“他”当初爱得是那样真切美好，而且从女子的追忆里，欧阳感觉她是一个美丽多情而又纯真善良的女孩。正当他想进一步了解她和“他”的爱情故事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话头，顿了顿，然后幽幽地说：“我知道你肯定早不耐烦了，是我不好……”说完不等欧阳说话，那边就主动挂断了电话。

也多亏女子及时挂断了电话，否则欧阳说不定会忘记身份和她搭话的，那样一定会让女子立刻知道打错了电话而大失所望更加伤心的。这天晚上躺到床上，欧阳没有像往日那样立刻睡去，他的耳边依然回响着那女子甜美而幽怨的声音。

本来以为那个打错的电话只是个偶然，但第二天晚上十点半欧阳要休息的时候，电话又响起来了。依然还是那个甜美动听的声音，依然先请求欧阳不要挂断电话，然后依然追忆她那美好的爱情，句句声声都有情，点点滴滴都动人。十分钟左右，女子又和昨天一样挂断了电话。

第三天，欧阳学习时意外地有些走神儿，耳边不时像起电话中那女子的声音。到了晚上，欧阳开始不停地看表，心中隐隐盼望十点半快点到来。可是十点半快到的时候，欧阳又莫名地有些紧张，因为他不能确定那个电话还会不会打过来。

十点半，电话并没有响起，欧阳还在等待，五分钟过去，欧阳继续等待。又过了二分钟，电话终于响起，欧阳激动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里重又起了那个女子动听的声音……

就这样，那女子的电话每晚都会在十点半左右响起，而欧阳也已习惯了这个电话，好象它已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电话里那女子给了欧阳一个美丽多情温柔善良的美好印象，她那美好的初恋让他羡慕向往，而她现在的处境则叫他同情而又不平，因为那个男人已经变心了。遗憾的是他不能开口说话，否则他真想好好安慰安慰她。

一晃八九天过去了。这天晚上又一次电话之后，那女子忽然对欧阳说：“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我知道你不是他，我只想找个陌生人诉说一下心中的郁郁，可我随意拨了十几个电话，只有你没有挂断电话，而且这么有耐心听我说了这么多天，真是不知怎么感谢你……”

“没、没什么，我……”

措手不及的欧阳一时倒不知说啥好了，好象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慌乱之间就把电话挂断了。从那以后再没接到女子的电话，按说这件事就该这么过去了，可是欧阳却觉得心里空空的，每到临睡前总要拿着电话看着等着，但每晚的结果总是令他失望。有一天晚上，犹豫再三的欧阳终于拨通了女子的电话。

那女子很是激动，她说她这几晚就想给欧阳打电话，可又不忍心总是打扰他。欧阳问她好不好，她却忍不住抽泣起来。在欧阳的劝慰下，女子止住了哭泣，不过她请求欧阳答应她一件事。欧阳问她是什么事，女子一定要欧阳答应了她才肯说。

二、危险艳遇

女子请求欧阳答应和她一起吃顿饭，她说她只是想表达一下由衷的谢意。欧阳没有理由不答应。当欧阳如约来到饭店时，那女子已经等在那里了。那女子真非常美丽，也很年青，就像她的声音一样，就像欧阳想象的一样。而更吸引欧阳的，则是她那优雅而又忧郁的气质。女子告诉欧阳，她叫陈茵。

这顿饭他们吃得有些拘禁，但分开之后，欧阳就开始想念陈茵，而且那种思念就像夏天的雨春天的芽，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到了晚上，欧阳又盼望着陈茵的电话，尽管没有约定，但他觉得她应该给他打电话。可是一直等到半夜，他的手机依然没有响起。那一夜欧阳彻底失眠。第二天，欧阳开始疯狂想念陈茵，到了中午，他终于不可控制地给陈茵发去了第一条信息：我想你！

陈茵的回复很快到了：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欧阳像一条小船，在幸福的海洋激动兴奋而又不安地颠簸着，他以为自己的恋爱季节开始了。但是欧阳没想到，从那条回复之后，无论他发出多少表达缠绵爱意和无尽思念的信息，却再也没有接到陈茵一个字的回复。她怎么了，是不方便，是有事，还是病了……欧阳胡乱猜疑着，却是越猜疑越不安，越猜疑越放心不下，这天他终于忍不住拨打了陈茵的电话。

因为陈茵曾告诉他不要随便给她打电话，所以电话拨通那一刻欧阳很有些不安，生怕陈茵会责怪自己，不料电话接通之后，陈茵却突然对着欧阳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

欧阳慌了，忙问她怎么了，陈茵什么也不肯说，只是痛哭失声。欧阳不敢再问，以为她哭完了会告诉自己一些什么，没想到哭了几分钟之后，陈茵却又突然挂断了电话。欧阳再打过去，陈茵却不肯再接，欧阳一直打，陈茵却把手机都关掉了。这一天欧阳整个人都陷入了惶恐之中，他不知陈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更害怕自己从此再也找不到她。

好在到了晚上陈茵主动打来了电话，她向欧阳道歉，说白天自己情绪很坏，又不想把坏情绪传染给欧阳。欧阳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自己。陈茵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她不想让欧阳知道，明天她打算换掉电话号码，不再跟欧阳联系了。欧阳吓坏了，他哭求陈茵千万不要那样做，他保证自己以后不再过问她的任何事，只求她不要让他见不到她……陈茵终于被他打动了，她答应不会突然断绝和欧阳的联系。

欧阳深深地坠入情网而无法自拔，而让他痛苦万分的是，陈茵有一个与她相恋五年的男友，叫郝杰，而郝杰现在对她又不好。有一天，欧阳约陈茵到城郊五凤山森林公园游玩，大自然的美好景色让陈茵阴郁的心境开朗了一些，脸上也现出了春天般明媚的笑靥，欧阳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可是陈茵却浑身一颤，无奈地推开了欧阳，阴云也重现浮上了她的双眸。

“既然已经不爱他了，为什么不离开他？”欧阳终于大胆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你以为我不想离开他？可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陈茵激愤地说着，猛然撩起了衣襟。

欧阳大吃一惊——陈茵的身上竟然满是伤痕，有抽的、有烫的，甚至还有割伤，如果说伤痕累累触目惊心一点也不为过：“这、这是……”“都是郝杰打的，都是郝杰打的！”

欧阳激愤地要陈茵离开郝杰，陈茵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想离开他吗？你以为我还会天真地等待他回心转意吗？可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吗？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一个变态的畜生，他是个虐待狂，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魔……”

陈茵因极度激动而颤抖起来，欧阳想去安慰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不要，我不需要任何人……”她歇斯底里地叫着跑走了。

欧阳又是心疼又是愤慨，他不知郝杰会是怎样一个恶魔，竟然把陈茵折磨成这样。欧阳暗下决心，一定要让陈茵摆脱郝杰的控制，帮她过上正常的生活。

可是回城之后，欧阳却接到了一个充满威胁的电话。

三、爱情谋杀

电话是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打来的，他警告欧阳不要再接近陈茵，否则就会对他不客气。虽然那个男人没有说他是谁，但欧阳断定他就是郝杰。欧阳没想到郝杰这么厉害，陈茵的行动竟然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下。但欧阳并没有害怕，反而更坚定了帮助陈茵的决心。欧阳的真诚终于彻底打动了陈茵，这天她第一次把欧阳带到了自己的住处，不过她万分小心，她打电话叫欧阳上上下下在楼梯上走了几个来回，确定没有异常后才叫欧阳进了门。

陈茵第一次主动拥抱了欧阳，但却不肯叫欧阳亲吻她，她说除非能够离开郝杰，否则她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欧阳建议她去找妇联等部门寻求帮助，或者起诉郝杰，陈茵说自己曾经找过一次妇联，结果险些被郝杰杀死，她也曾逃离过，可最终还是被郝杰找到了，那次她险些被郝杰扔进了江里。欧阳问她打算怎么办，陈茵不语，却从包里掏出了一件东西。

欧阳吓了一跳，因为陈茵从包里掏出的竟然是一把手枪！

“你、你怎么有枪？”“这是郝杰给我的，他说哪个男人敢接近我，就让我开枪！”陈茵说着竟然把枪口对准了欧阳。

“茵茵、你……”欧阳更加吃惊。陈茵笑起来：“怎么你害怕了吗？哈哈哈，你还说你是真的爱我，哈哈哈……”

欧阳点头郑重说：“爱你，当然是真的爱你！可是我不明白……”

陈茵停了笑，盯着欧阳：“真的？那你会为我去死吗？”欧阳没有犹豫：“会的，肯定会！”“那我现在就想打死你！”陈茵突然变了脸。

沉默片刻，欧阳说：“只要你喜欢这样做，我死而无怨！”说着他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了半天，陈茵并没有开枪，欧阳睁开了眼睛，只见枪口依然对着自己，可陈茵却已满脸是泪。

“你这么爱我，我死也不会伤害你……”陈茵说着突然掉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胸口。“陈茵你别……”欧阳惊叫一声还没等把话说完，陈茵已然扣动了扳机。欧阳只觉脑袋嗡地一声，耳边轰然一声天塌地陷一般。

但是依然没有枪声响起，更没有火药味，只有一声微小的撞针撞击声。陈茵望着脸色惨白的欧阳，愧疚地说：“阳，对不起，我连杀死自己的勇气都没有，我……”

欧阳上前，轻轻从她手里拿掉枪，然后拥住陈茵。陈茵伏在欧阳怀里低泣起来。待陈茵稍稍平静一些后，欧阳劝她把手枪丢掉，因为这样她已经触犯法律了。陈茵说她根本不相信法律，因为她所看到的法律并不公正。欧阳觉得她的话很偏激，可这个时候他无法责怪她，他想先把枪带走，以防陈茵做傻事，但是陈茵怎么也不肯，她说有一天她一定要用这把枪亲手杀死郝杰那个恶魔。

那天欧阳最终没有拿走陈茵的那只枪，但他却时刻提心吊胆，生怕陈茵做出傻事来，因为他知道那不是只玩具枪。他每天要和陈茵联系好多次，心里也在为她想着办法。可是对付郝杰这样的人，他还真的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天陈茵总是关机，欧阳一天都没有和她联系上，他担心极了，忍不住来到了陈茵的住处。但是他不知郝杰那个恶魔是不是在这里，为了不给陈茵找麻烦，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等在外边不断给陈茵打电话。

电话终于打通了，陈茵要欧阳快上去。欧阳进门之后，立刻感到气氛异常——刚刚梳妆过的陈茵美得炫目，也冷得像块冰，她说她实在忍无可忍了，今晚她要去杀掉郝杰。她知道欧阳一定会阻止自己，所以没打算再见他，可最后她还是没有控制住。

欧阳当然要阻止她，可是陈茵却已绝望到了极点：“我没有别的办法，一分钟我也忍受不下去了，不杀死他我就自杀！”欧阳一看实在拦不住她，便脱口说了句：“如果你真的要他死，那就让我去！”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两个人都呆住了。

“你说的是真话？”陈茵问。欧阳点点头：“我愿意为你去死！”“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我爱你！”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陈茵点头：“你去吧，我等你，做完之后我就跟你走，你可以带我到任何地方！”说着她掏出一粒子弹压进手枪，又叮嘱欧阳，“只有这一粒子弹，你一定要一枪致命！做完后马上离开，别忘了关上门，一定要把枪带回来，我还有用……”

欧阳接过枪，揣进怀里，然后深深地望了陈茵一眼，就要出门。

“等等，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陈茵望着欧阳。欧阳摇摇头，终于跨出了那道门——爱情可以让人发疯，情感和仇恨更可以让人失去理智，想当一名法官的欧阳怎么也料不到，有一天自己竟会怀揣手枪去杀人。

四、连环杀手

按着陈茵指供的住址，欧阳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郝杰。

按着陈茵的嘱咐，欧阳没有敲门按门铃，而是取出陈茵给他的钥匙去开门。屋里的郝杰以为是陈茵，一定防备也没有，当他看到推门进来的是个毛头小子时，不禁意外地瞪大了眼睛问：“怎么……是你——你是谁？”

郝杰长得完全不像欧阳想象中那样凶恶，甚至还有几分瘦弱。咬人的狗不露牙，也许这正是当初他可以伪装起真实面目博取陈茵好感的原因之一吧？不过现在欧阳顾不得研究郝杰的面貌和心理，他更没时间去犹豫或去考虑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做，他只是掏出枪来，呼吸急促浑身颤抖着对准郝杰的胸口开了一枪。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郝杰低叫一声，手捂胸口晃了两晃，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两腿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而鲜红刺目的血却还在顺着他的指缝渗淌出来。

那一刻欧阳没有立刻逃跑，而是站在那里呆住了——那一刻他不相信杀死一个人竟然这般容易，他更不愿相信自己真的这么容易就杀了人！但是看看躺着鲜血倒在自己脚下的这个男人，再看看握在自己手中还在冒着轻烟的手枪，欧阳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杀了人。

欧阳忘记了自己是怎么逃出郝杰的家，也想不起自己逃走时是否关上门，他只知道自己逃回陈茵家里后，说声“我把郝杰杀了”便一下子瘫倒下去。

陈茵坐下去抱起欧阳，长长地舒了口气，好久好久没有说话。

“我杀了人……”欧阳终于无力地开了口。

“是的，但你杀的是坏人，所以不用内疚——枪呢？”

欧阳从怀里摸出了那只枪。陈茵接过去，欧阳又闭上了眼，他不想再看那只枪。过了会儿，陈茵把枪重新递往欧阳手里，欧阳不解，她就命令欧阳把枪扣对准她的胸口。欧阳更不解，陈茵说：“你已经杀死了郝杰，现在我要你再杀死我——杀死昨日的我，从今天起我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见欧阳犹豫，陈茵笑笑，“放心，枪里只有一颗子弹的！”

欧阳终于接过了枪，可他还是不情愿把枪口对准自己心爱的人，哪怕那是一只空枪。但是在陈茵的不断催促和鼓励下，欧阳终于还是把枪口对准了陈茵。

“对着我的胸口，扣动扳机，只有这样我才会感觉昨天真的离我而去了——开枪吧，打‘死’我，咱们就走！”

欧阳闭上眼睛，一咬牙扣动了扳机。枪响了，不是撞针的撞击声，而是砰的一声真真切切的枪响。欧阳狂然睁眼，睁眼他看到的却是手捂胸口坐在那里望着他微笑的陈茵。再看手中的枪，枪口又一次冒着轻烟，火药味扑鼻。

手枪砰地掉到地上，欧阳扑向陈茵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陈茵已经十分虚弱，血已从她的胸口淌出，就像从郝杰的胸口淌出一样。她用另一只手拼力挡开欧阳，“你别碰我，不要让我的血沾到你身上——你快逃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不，我要救你，你不会有事的，我叫救护车……”欧阳说着就要打电话，可是陈茵却厉喝一声制止了他：“不要，来不及了，告诉你这都是我安排好的，你的枪法很准，一枪正好打中心脏，我很快就、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欧阳痛心疾首地嘶声追问。

陈茵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因为我想死在你手中，因为我想让你成为杀人犯——那颗子弹是我刚刚装进去的，而且我是带着手套的，手枪上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

陈茵这么一说，欧阳方才注意到，陈茵真的带着手套！他还在追问为什么，陈茵却已支持不住了，她断断续续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快逃吧，再不逃就来不及了，我刚才已经打了……110……”说着她已经倒了下去。

恰在这时，窗外真的隐约响起了警笛声。

五、幽灵现身

欧阳逃亡在外已经一周了。这一周来他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经受了从未经受过的磨难，更叫他难以承受的还是那种巨大的心理压力。

欧阳尽管每天只吃两顿饭，还是最简单的馒头油条什么的，他身上本来就不多的一点钱还是要用光了。他料定自己正在被通缉，他不敢在车站商场等公共场所出现，不敢看电视，甚至没有勇气买份报纸，他生怕在报上看到他的照片和通缉令。他也没有给父母打电话，他无法面对对他寄以殷殷厚望的父母，他不敢再用自己的手机，用公用电话几次想打给家里，有一次只剩了一个号码就拨通了，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欧阳知道出了这样的事，父母肯定已经伤痛欲绝，他不能再去连累他们。

不要说他身上仅剩下了不到十块钱，退一步说，即使有足裕的逃亡经费欧阳也不敢断定自己能坚持许多，可现在去投案，他又实在鼓不起那份勇气。想想自己由一个法律专业的大学生一夜之间成为一个杀人犯，欧阳感觉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噩梦还有醒来的时候，他却不知自己梦醒何处。

这是一个凄迷的雨夜，无处安身的欧阳躲避在马路边一处即将拆除的旧楼里。房屋门窗已被摘走，里边又没有地方可以躺下来，又冷又饿又困的欧阳望着那一天苦雨，心中更加茫然无助。

突然，欧阳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一个身影从窗前一闪而过，那人打着伞，走得也不快，欧阳惊诧地发现那是个女人，而且那女人竟然像极了那个被他杀死的人——陈茵。

肯定是看花了眼，肯定是心理作用！欧阳这样宽慰着自己。可没想到他惊魂未定，那个身影竟然返回来，又一次从他窗前飘了过去，就着迷离的街灯，欧阳发现那身影真的像极了陈茵，而更让他惊惧的是，从窗前飘过的那一瞬，那女人竟然还像窗里望了一眼，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但她的脸庞轮廓也很像那个叫陈茵的女人。

尽管欧阳不信鬼神，可他还是禁不住头皮发乍心里发毛，他正想逃离这个地方的时候，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他的眼前立时一片漆黑——停电了！

这一下欧阳恐惧极了，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模模糊糊中一个黑影又飘到了窗前，而且这次飘到窗前并没有很快离去，倒像定格在了那里一般。

欧阳紧靠在墙上，心都要跳出来了，人恨不得挤到墙里去。

一声惊雷，一道闪电，一瞬间让欧阳看清了那女人的脸——那是一张跟死去的陈茵一模一样的脸！

欧阳忍不住惊叫了一声。随着他的惊叫，那个女人也幽幽开了口：“别怕，我不是陈茵！”

这句话差点叫欧阳魂飞魄散——不是陈茵她怎么会知道他怕陈茵？还没等欧阳多想，女子竟然收起雨伞走进了屋。

“别、别、别过来……”欧阳的呼吸已经快要凝固了。

随着幽幽一声叹息，又一次开了口：“别怕，我不是陈茵，但我叫过陈茵，不过‘陈茵’我专门给你准备的一个化名，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真实的人，绝对不是鬼魂。冷静一点，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十五年前，在欧阳居住的那个城市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强奸杀人案，一个叫老梁的男人做为嫌疑人纳入了警方的视线。可是审查之后，这个老梁虽然嫌疑很大，却没有直接证据，不过警方最后还是逮捕了老梁。经过多次审讯之后，老梁终于招认了……案件移交法院后，尽管证据不是很充足，可法官还是认定老梁罪名成立，并判除死刑立即执行。老梁当庭悔供并提起上诉，上级法院发现证据链不全存在较多疑点发回重审，可是二审仍判老梁死刑……就这样来来回回老梁上诉了三次，又三次被判死刑，最后因为悲愤郁结，老梁病死狱中，而他的家人则继续承担着强奸杀人犯家属的罪名，直到有一天破获另案时，案犯交待了当年强奸杀人的罪行，老梁这才重获清白，可惜他没能等到这一天。而老梁的女儿则立志要为父亲报仇，她的仇人就是当初一再判处父亲死刑的那位法官。但是后来老梁的女儿了解到，那位法官并不是想象的那样昏庸糊涂或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而不惜草菅人命，而是清正廉洁，刚直不阿，疾恶如仇，在百姓中有“欧青天”的赞誉，他就是因为认定老梁有罪而且罪恶滔天，所以才在证据不足和上级法院一再发回重审的情况下坚持“正义”的……而且他已退休，老梁女儿犹豫再三，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决定父债子还，向欧法官的儿子下手，于是欧阳就接到了“陈茵”的电话……

“明白了，你就是那位含冤而死的老梁的女儿，我是欧法官的儿子，而所谓的郝杰不过是你的助手帮手……”欧阳恍然大悟，可他又迷惑不解，“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你想杀掉我？”

“不，我从来没想到杀你，我只想叫你尝尝被冤屈的滋味，我只想叫你做一辈子逃犯……你逃走后我一直跟着你，我想体验复仇的快感，但我体验到的却是深深的负罪感——现在我明白了，这样做是讨不回公道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在变，如果放在现在，我父亲不会被定罪，他的个人悲剧其实也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可枪……”“枪是真的，子弹是没有弹头的，我和“郝杰”都是事先准备了事先染了红药水——就像拍电影那样。”

欧阳忘了饥饿寒冷害怕，更忘了怨恨，她的话让他心里有所感悟。这时“陈茵”又开了口：“我知道你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优秀法官，我祝你成功，我希望你能避免像我父亲那样的悲剧再次发生，感情不能代替理智，更不能左右法律，在你判定任何一件案件时，都不应该忘记，你所听到看到甚至你所经历的都不能肯定是真实的，再优秀的法官也只是法官而不是法律的化身……”说完“陈茵”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律师，也许以后会在法庭上见面！”  雨还在下着，欧阳跑出了那座废弃的空屋，投身进了雨水中——淋漓的雨水也许会使人更清醒。

此文获得“2016年度法治文化有奖征文”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