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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时光
作者:董青军

                                                                    

    农历四月初,故乡的洋槐花,多已初开,蓬蓬密密,白白生生,像极了大海里的雪浪,满村都是洋槐花的芬芳;那时,我的母亲四十多岁,厚厚的齐耳短发,穿一件土灰色上衣盘腿坐在草垫上纺棉花。几只刚出生绣球般毛茸茸的小鸡跑来跑去,屋地被扫的一尘不染。嗡嗡的纺花声,给这个宁静的、阴凉的小院增添了不少的诗意。

      在这个尽是美好的四月时光里,七十多的姥娘经常步行一大天来到家里,替我母亲缠线,桨线,织布。       

      在我的的记忆里,姥娘就是自己的第二个母亲!姥娘亲极了自己的这位外甥,于是很早便我带走寄养。第一个傍晚的姥娘家,房屋,街道,家什,邻居,还有看到似笑非笑还没有成为伙伴的伙伴,这些不同于故乡的那陌生的轮廓,让我压抑不少。

     夜色渐浓,我跑到村口,在姥娘急急的追赶的身影前,我的眼泪正是童年的专利,但是微微的月光里,姥娘的眼泪是何曾的心痛。姥娘的眼泪盛满了月光。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几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家乡的槐花怎样开了,又是怎样的谢了。几年后,我回老家上学,回老家给猪割白蒿,薅草,放羊,我又觉的故乡是那样的遥远,陌生和胆怯。我抱住姥娘院子里的那颗老榆树偷偷哭泣。

       长大的日子,我不清楚母亲和姥娘有什么背驰相向无言的痛。但人无完人,谁能无错,我先是惊愕,厌烦,然后无奈平静习惯地接受。

       我的母亲十五岁时,姥爷端着米汤高粱窝头,突然倒在四月淋漓,不见天日的阴雨中。姥爷没有亲人,所以姥娘和母亲求亲告友才将姥爷入土为安。在以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大食堂的花柴壳高粱饼子,都是姥娘舍不得吃,掖在偏襟夹袄里带回家中让给母亲,患难的日子里,娘儿俩相依为命。那一晚,孤寂的星光散发着一点可怜的温暖。姥娘抱着年幼的母亲说,闺女!你爹不在了,不要害怕,我走不了,守着你!母亲说,娘,你千万不能走,走了,后爹要打我了;几句简短的话语,真是让人泪目!

       然而,几天后,我的姥娘,突然拿走家里的衣服被子跑到另一户男人的家中。当时,年仅十五岁的母亲死死地抓住最后的一条布单,紧紧不放,哭的昏天黑地。这个悲苍的四月时光,已近连续两年剥夺了这个姑娘原本幸福的向往。向往又变成战争,我的姥娘干脆卖掉地皮,母亲变成了一个无家之女。

       同样是四月的槐花开满村庄,当年的那名无家之女,靠舅母帮助下,在舅母的同村结婚了;我四、五时,姥娘却又从五十多里找上门来,来看望母亲,母女俩抱头痛泣,四月的时光,就这样在她们的心里打上了烙印。她们一生不忘,人,这一辈子就像一条路,或而宽敞,或而曲直,不吃苦,不难熬,下辈子怎能成佛!

       二十多年后,我也长大恋爱了。一个村庄的东头,一个在另一个村子的西头,中间是一片繁茂的四月的槐花之海。四月的时光是多么的神圣而又妙不可言,月光如水泄进怒放的槐花的芳香之中,张开双臂,那一捧斑驳如如银的月光和爱情,随手可及,找不到的话语,语无伦次,却充满甜蜜和激动;半夜半夜的月光始终是这二人世界里的最奢侈财产,这两人可以以不同的方式肆意挥霍或者吝啬。夜露爬上月光,再爬上他们的衣角和发梢,一场离我们很近的传说意犹未尽地一次次地上演,又恋恋不舍地一次次退场。

       那年,我狠下心来到千里的一座大山里做工,目的是攒足当时让人成为天文数字的”千金“。离开那片梦牵魂绕的槐花林,到异乡做工间隙,写信成了我的奢望。买张信纸和邮票得爬一座大山赶到集上。第一次买信纸,我就站在集上小卖铺的柜台上,满满三大张的字体,充满了我渴望的温度。夜深了,小卖铺关门了,我趴在小卖铺门外的青石上,月光同样照耀这里的一切,身边的虫子开始呢哝,我好像听到她的窃窃细语和爽朗的笑声,但是,每一次都是石沉大海,四月的时光在异乡第一次开始让他感到神不可测!不错,回家探亲的同乡捎来信息,确定槐花林里的向往的往事早已成为痛心的旧事......

     但是,另一面,大山又在我的思维里构成一组温暖的气派。我爱上这座大山,大山里高低错落有致的桃花,不时转换方向的山风和山风里点种时冒着白烟的土坷垃让我疯狂,疯狂的石头也能成精,我成了十多个同乡眼中的英雄。

       家乡的槐花一丛丛地在四月的春风里盛开来了,同样都是槐花,家乡的槐花因为山里的一位妹子的到来,竟然在我的眼里开的浓郁而深沉。那一夜,我面前两位女人眼里都闪着泪花......

      还记得那年小麦抽穗的四月底,柳絮飞天,在这个似梦如幻的阳光里,姥娘肩头挎十多斤重的铁链步行而来,”听说你买了一辆三码车,这年头,小偷小摸好偷东西,你把它拴紧了,以防万一!“我和妻子放下饭碗无言以对,就是这个温暖的四月,最后带来不幸的消息,姥娘走后病倒,再也没有起来。

       我的女儿和我的姥娘也有几年的源源,她们相互留在各自的记忆里。女儿出生的时间也是槐花绽放的季节,姥娘在落满槐花的襁褓里替妻子喂奶;姥娘看着女儿成长,给姑娘做过棉袄,缝过布花猫。

     我的姥娘走去天堂的那一天,四月的小雨连绵,我在三码上扎好雨棚,全家十大几口前去送别。后来女儿给我说,爹!老姥娘走的时候为啥除了咱们没人掉泪?我长叹一声,不想解释,只有四月的夜风和星星印在我的心底。

       现在家里的女儿是我心里最大的心结,这个心结是美好的,是用舒心的微笑需要面对的。

       女儿高考失利,她苦恼,失态,大哭一个晚上,独自出走,是早已长满胡须的我为她开导!在北漂五年多的时间里,女儿做过保姆,当过兼职!但是青春的奔放,始终有着故乡一线风筝的恋。幸好,最后,女儿的追求尘埃落定,她的另一半是个同乡,京郊“洋槐花餐馆”的一位憨厚的小伙子。

      去年四月槐花盛开的季节,我和妻子被邀,小住北京;走进餐馆,被屋里一嘟噜一嘟噜绿意芬芳的环境折服,猪毛菜,扫帚苗家乡菜竟然成了宝贝。餐馆内顾客盈门,小伙子和女儿的笑容盈满脸庞!



四月的故事到此远远没有结束,我母亲的纺车变成了儿童车,四世同堂,她心里始终有一幕幕惊心的影像正在破解还原着,这不得不让我的记忆重新排列——


      时间的脚步不停地追溯,所以家事也往往不能独立地被以表达,而恰恰它的史源更为具有国事具象的某些特征。一九四四年,当抗日的风波趋于利好,故乡的大街小巷充满了四月所持有的所有的气息,家乡的槐花,梧桐树花,桃花都前前后后开了,蜜蜂嗡嗡地闹着,一派万千气象。那张张纠结多年脸庞开始舒展,红绿标语贴在斑驳的土墙上,农会主席老龙主持分给家里的土地敢种了,分给的房屋敢住了,爷爷笑逐颜开;一群姑娘也大胆地穿红带绿,串门,唱歌,赶起”时髦“,枪械所就是一块令人向往的地方,不用看挎盒子枪的经常往这里跑,这里拿玩意的并不比他们差,枪打的准,嘴也是格外的甜。那一年,村里的一个姑娘被枪械所的一名年轻的修理员带走了,最主要的是枪械所丢失的一把待修的毛瑟宁手枪,那可是这些人眼里的稀见物和宝贝。事出当天全村戒严,如临大敌,民众失色。

      几个月后,在冀南南和县的一座民房里,几名农夫打扮的壮实人厉数他抢劫杀戮人寰的恶迹,当场开枪打死这名修理员,鲜血溅满黑色的墙壁,那名不知情的姑娘当夜也被送回村里。七、八个月后,这个姑娘又和一名贫苦的汉子成家过活,母婴同时也诞生在百里之外的这个村庄,这村庄就是姥娘的村庄。

       四月的时光,是多彩的,它的颜色,灰色和红色并存,世界上恐怕没有这样神通的调色师,调出令人热烈,伤感,出乎意料的变直。四月生活是有味道的,这种味道是光影的结果,酸甜苦辣咸,四月的这种洪荒之力,就算你有万支神笔,也难于让文字表达完整你真实的完整的面目!

      四月的时光还在继续,寄托的,曾经的,失去的,收获的,一样都美,别无二致!


【责任编辑  卧龙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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