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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国先
作者:韩文林

   冯国先是马兰中学美术教师,我的同事,毕业于兰州艺术学院美术系油画专业,说话鼻音重,西北味儿浓,慢条斯理,一句一顿,即便着急,语速也不快。他不修边幅,艺术家气质十足。常穿绿军装上衣,蓝色运动裤,去食堂吃饭,走在路上挺显眼。这在今天随处可见,人们不以为怪,在当时的马兰应属于另类。
    1963年秋天,当年的副校长王煦,专程到乌鲁木齐,把三个大学毕业生接到部队办事处,这三个人是冯国先,王五振,李作忠。冯国先此前就晕车,分不出白天黑夜。启程赶往马兰,过吐鲁番,托克逊,达坂城,翻越天山,砂石路高低不平,被称为“搓板路”,汽车一蹦一跳地前行,过库米什,到乌什塔拉,已是暮色苍茫,更是苦不堪言。
    他正赶上部队发展的特殊时期,大批的孩子跟随父母来到马兰,小学扩充,中学要开办,部队的军官,学员,战士,分别被调来做教师或后勤人员。而作为主力,精心挑选的大学毕业生 ,也陆续报到,此前一年,已经有邵福昌开始工作。 
    冯国先所学油画,专业性强,小学课堂,难以施展才华。加之保密规定严格,连画围墙外山的速写都要被带离。一九六五年认识他的时候,他正郁闷。他说过,自己是一棵小草,被压在大石头之下,抬不起头,伸不直腰。他从心里并不认为说的有什么错,曾和我说:“我就那么想的,有什么不对吗?“两眼充满了无辜、委曲、无奈。
    但在马兰的天地里,他仍然用他的所长,为学校为基地建设服务。他最先的画作,是表扬教工食堂,工作人员集体学毛选,负责人夏会计,黄庆云师傅,王怀亮师傅……画家画真人真事,该是多么鼓舞人心。大家说,真像!画水塔平房,画当年冬日的寂寞雪景,留下了那时马兰学校发展的情景,也留下了他的心境。
    在众多学生的记忆里,冯老师画毛主席像最多,马兰画了再到红山画,学校画完,去外单位画,马兰大礼堂两边影壁,就是他的画作。近视眼镜下,靠近,退后,眯着眼观察,他衣裤之上色彩斑斓,从早忙到晚,一天连一天。很多学生在马兰礼堂的舞台上,红山中学食堂的舞台上,看到他一丝不苟的工作情景,几十年不忘,他忘记了冷清,劳累。
    学生不知道,那是政治任务,辛劳付出,一分钱报酬也没有。之后,冯国先临摹的《毛主席去安源》的油画,更显冯国先业务水平,毛主席身着长衫,手握雨伞》的形象,基地无人不知。
也许是绘画和歌唱同是艺术,道理相通。我第一次听到维吾尔兄弟唱歌儿,冯国先就在我身旁。夕阳西下,暮色渐起,马车驮着晚归的人,热瓦普的乐声里,传来苍凉的歌声,婉转,悠扬,令人沉醉。冯国先动情地告诉我,这就是马车调,维族兄弟人人会唱。两个人陶醉其中。  
    学生中流传他的的一个故事:一次,他在野外散步,随手采到一支野花,不知不觉来到蒙古包前,忽然,从里面窜出一只体形硕大的牧羊犬,张着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直奔他而来,冯老师扬起手中那支野花,喊道:”别过来!别过来!“可那狗哪里听这些?照奔如故。从此,一支野花挡牧羊犬的艺术家的故事,尽人皆知。直到后来,冯国先才告诉我,此事并非发生在新疆,而是发生在毕业实习时,地点在祁连山下的大草原。三只护羊犬扑向他,他只得趴在草地上,双手护住头……直到有人策马来救,后果可想而知:冯国先在山丹军马场医务室趴了多日,才渐渐恢复。。
    他下乡参加过”社教“,经受了锻炼。记得他给我讲的社教人初到南疆且末县的故事:解放牌汽车刚刚停稳,老乡争先恐后抱着草料,堆放在车头前 。司机被奉为神明,连上厕所都有人跟随。问为什么这样。回答是:按当地风俗,客人到了,要先喂他的牲畜,这么大的一个牲口,该吃多少草料啊。这个人太了不起了,坐在小房子里,把这么大的牲口赶得满世界跑……我不禁哈哈大笑,这是我到新疆后,听到的最逗乐的故事。戈壁深处,老乡祖祖辈辈没见过汽车……    
上级不时抽调冯国先外出工作,真正教学的时间并不多。1970年11月到1971年7月,他到北京军事博物馆参加“国防科委展览会”,担任版面设计,照片修饰,少量插图工作。7月初赴马兰办理调动手续,八月中旬已经到国防科委京字129部队政治部报到,离开马兰。 
    1975年,我和王五振、赵宗周探家,约好到北京白纸坊与冯国先小聚,冯国先夫人下厨炒了一桌菜招待,我们留下合影。 
    1974到1975年间,冯国先奉命创作了《宇宙响彻东方红》大幅油画,是全军反映卫星题材的唯一作品。该作品通过了钱学森等领导的亲临指导和审查,入选了当年的全军美术展览,并作为《航空知识》杂志封底刊发,同年,又作为年画印刷。全国科技大会召开之前,冯国先创作了宣传画《迎接全国科学大会的召开》,此画作为彩页在《航空知识》上刊印。   
    此后,再没见过冯国先,只听过他两件趣闻:     
    他曾被怀疑身患癌症,拿检验结果那天,早早起床,轻轻摸摸孩子的头,出了门,他一个人上路,没让爱人陪同。他想,如果是,就不回来了,颐和园附近,水面很多呵,结果自己轻而易举。    
   医院走廊里,主任迎面走来,满脸微笑地摆摆手,没说一个字,他立刻明白:不是癌症。    
   冯国先拿到检验单子,孩子似的一蹦一跳,没坐公交车,一路走回广安门。他对所有人笑,仿佛说,世界原来如此美好!正在家中等待的妻子,看到灰尘满面的丈夫笑着进了门,那时候,公路还很窄,两旁大杨树夹着,烟尘扑面,几十公里啊,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回来了。      
    另一件,是冯国先曾和王五振老师在公交车上不期而遇,两人惊喜万分,交谈甚欢,下车后,人各走远,谁也没想起留下联系方式,从此又联系不上。对王五振老师来说,这不多见,一时激动,难免疏漏,对冯国先老师来说,这不算奇怪,是的,只有艺术家,才能如此浪漫。我辈俗人,哪能有如此这般举动?  
    我曾在微信群里发小文呼叫:”马兰师生马上要聚会了,在京老师,你是其中一个,却联系不上你。马兰那棵小草,冯国先老师,你现在还好吗?“ 
    小文发出几天之后,张培军告诉我,几经辗转,已经找到冯老师女儿电话,我马上联系到冯国先老师。他正在海南陪夫人疗养。电话里,他声音颤抖,述说离别之苦,仍是当年语调语速,讲几十年来,梦中还经常出现马兰。怀念黄庆云师傅那次把病号饭做好,送到他床头的温暖。他说,自己没报告,领导没安排,病号饭已经端到面前……
    后来,我才知道他八十年代初,调到北京《科学时报》任编辑。
    微信帮了大忙:做了冯老师在京写生画作集五个,那是他搬家时找出的画作,由他一张一张拍照,马兰人宋建新精心制作,留存;整理了他的《初到马兰》笔记,被《春雷》杂志发现刊登,该文如实记录了那一特殊时期学校的历史。他的画作,受到业内同行和马兰人的高度评价,“虽然没有名山大川,但首都的一街一景,无不显示他油画的深厚功力,无不渗透他的深情。”那是他带着画笔颜料,骑着自行车,在工作之余的创作。
    疫情三年,平安度过,同在帝都,联系不断,两人却无缘见面,能不遗憾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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