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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风景(上)
作者:闯海老佟

矿区的另类风景(上)

80年代中期以前,我们矿区的景色基本保持着“原生态”,山青水秀,鸟语花香,村民种田、渔猎、养猪、放羊;矿工上班、下班……

秀美风光,引来画家、摄影家、影视剧组,采风、取景。电影《白求恩大夫》、《儿子、孙子、种子》、《分水岭》、《红色邮路》等,都曾在矿区取景。

除了“固态”的风景;还有另类风景——由商贩、工匠和顾客们构成,生动、鲜活、有趣,令矿区的人们津津乐道、至今回味。

我们小时候,不光物质匮乏,文娱生活也单调;学生半天上学,半天自习;婚后的妇女,通常不上班,在家洗衣、做饭;老头、老太种山边地、养鸡喂兔、溜弯串门……

日子单调重复。谁家来了亲戚,街坊四邻都去凑热闹;年轻人去观摩人家的服饰、打扮;一些年过花甲、满脸皱纹的老人,被黄口后生侃得一楞一楞地;拉着人家去自家“白话”,把自家舍不得吃的核桃、大枣、杏干等,塞到人家手里,只是为了听听山外边的奇闻趣事。

“穷怕亲戚,富怕贼。”家长怕来亲戚,一怕花钱,二怕费事,三怕对方要这要那;给吧,自己不富裕;不满足对方,又怕被乡邻们指摘。孩子也怕来亲戚,既怕多干活,更怕不让上桌。当时孩子多,肚子缺油水,一来亲戚,往往把孩子轰出去,等客人酒足饭饱,才能回来吃饭。

有一类人除外,每次光顾,很受大家的欢迎,有的能满足口腹之需;有的能提供物质享受;同时得到精神愉悦。

房山煤矿有矿工和家属上万人,建有大桃园、小桃园、塔后、洋灰厂、矸石坡、大楼峪等家属区;一排排的平房,随着山势、地形修建,高低错落、长短不一;既没有大门,也没有围墙,房前屋后是一条条胡同。胡同交叉处,通常是共用区域,比如公厕、水站、操场、俱乐部等;家长们在此聊天,孩子在这玩耍。

商贩和工匠们,随意进出家属区,有的用吆喝声;有的用“响器”声,招揽生意——

推虾米

“卖虾米来—”

“虾米—;虾米—;鲜的—、活得的哎—”

“卖虾米—,活蹦乱跳的—”

“快来卖—,就剩这点喽—”……

每年“开河”以后,隔三差五,就有“渔夫们”在大石河里推虾米;通常是天傍亮下河,忙活一上午;中午、下午到各家属区推销;如此反复,直到秋后才逐渐减少。

矿区这截河段,临近大石河出山口,河道逐渐开阔,落差变小,河底堆积着较厚的泥沙,长满水草;绿幽幽、软绵绵,随着水流伸缩摆动。矿区的人很少知道它们的品种,通统为“苲草”。

充沛的河水,肥沃的河床,给鱼虾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密密匝匝的“苲草”,给鱼虾提供了繁育的温床、隐身的丛林。我们小的时候,河、湾、沟、渠,水量充沛,水质清澈,鱼、虾、蛤蜊、水牛、青蛙,等等,不仅品种繁多,而且数量惊人。站在河边,就想看见小鱼、小虾在“苲草”丛中觅食、嬉闹。

这些野生的鱼、虾、青蛙,反应灵敏,动作敏捷,没有合手的家什,很难捉得到。

推虾米,需要专用工具,也需要眼力和经验。

工具是一个大“推子”,尽前头一个长方形的铁框,长约一米,宽约半米,用小拇指粗的钢筋弯曲、焊接;铁框下面连着丝网,用浅绿的尼龙线编成,网眼细密,兜底可以卷起来;后面的横梁中间,焊有一截“铁裤儿”,前尖后圆,像铁锹把;插着一根木棍,擀面杖粗细,两三米长。

自行车是特制的,车架比“28加重”还要高一截、长一块,后座又宽又大;没有手闸,刹车用脚踩;小坡、慢行时,踩前轮后的一块橡胶鞋底;大坡、快行时,踩斜梁下的铁丝,后轮与另一块鞋底摩擦,有点像原始版的“抱闸”。

这些“渔夫”,大概来自白洋淀那边,体态、穿着跟“嘎子哥”差不多。他们推着车,沿着河边走,发现鱼虾的聚集处,就脱衣下河,用“推子”来回推,躲在“苲草”中的虾米,来不及游走的小鱼,纷纷落入网兜,不时被倒入岸边的鱼篓中。

鱼篓是用水柳的嫩条编成,经过防水处理,上方下圆,能背在身上,也能挂在车座边上。

鲜河虾,草绿色或者浅青色,两三厘米长,半透明,外壳微微闪光;很受矿区欢迎。“渔夫”刚一露头,就被大嫂、大婶们围住,一边扒拉、观看,一边褒贬;砍好价,留下一两个看摊,怕别人“截胡”,其他人赶回家,端盆拿碗,你一斤,她半斤,两篓河虾不一会儿就包了圆儿。

鲜河虾,个头小,只吃微小的食物,所以很好料理;用清水冲洗几遍,沥去大部分浮水就行。

那时没有冰箱,没法存放;通常现买现作。

烹制方法,一般是配些韭菜或黄瓜片,大火爆炒。

“排子房”有自家的小院,房前屋后种着小片地,黄瓜、韭菜、豆角、茄子等等,随吃随摘。

活虾配鲜菜,金黄配翠绿,相辅相成,好吃,又下饭。

炸河虾,是下酒的好菜。

只是不常作,因为油少。将河虾清洗好,沥干水份;烹制的关键,一是调配好面糊,既包裹住虾身,又不过于粘连;二是掌握火候,欠火软粘,过火糊燋,讲究外焦里嫩,全须全尾,越嚼越香。

早些年,一些家庭只有父亲上班,一家之主兼“财神”,吃喝上自然受照顾;下班回来,二两小酒,就着炸河虾、煮花生,心情愉悦。

媳妇和孩子围在一边;媳妇述说一天的琐事,孩子们的表现;老爸一高兴,把某孩子叫过来,表扬几句,再分几个河虾吃,也是一种教育方式和家风的传承。

卖瞎玉米

每年夏秋两季,附近村子时常来卖“瞎玉米”,此后几天,家属区里弥漫着新玉米的清香。

什么叫“瞎玉米”呢?需要稍加解释,不然年轻人,或者年纪虽大,却没在矿区生活过,弄不大清楚。

“瞎玉米”有专指和泛指,也有真与假之分。

狭义的,是指被虫咬、被冰雹砸、枝株弱小,总之,不能正常生长的病玉米,因为稞粒不齐,瘪瘪瞎瞎,所以俗称“瞎玉米”。

广义的,不仅包括病玉米,也包括豆角、黄瓜、偻瓜等村里种的瓜菜。

“瞎玉米”为何有真假呢?

改开以前,集体种地,年底“分红”。由于山多地少,工分的分值很底。成年男劳力,一天挣十分,一分六分钱,每天挣六毛钱,再扣除这费那费,一年只有几十块钱;而且平时很少见到“活钱”。

人只要活着,就需要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哪样离了钱也不好办。村干部除了组织种地,保证上交公粮,也得为村民谋些福利;没有实打实的好处,再能“白话”也不灵。为了增加收入,淘换点活钱,各村只好各想主意。

麦子、玉米,是主粮,种多少亩,交多少公粮,分多少口粮,留多少种子,上边都有规定和统计,每项得按规定完成,不然头头脑脑就得顶雷。可是山区的土地,很不规则,大小不一、曲里拐弯;有的梯田,在大山背后,外人不大清楚,因此种多少地,收多少粮,只能是大概齐;这样一来,各村就有文章可作了。

“瞎玉米”当不了产量,还占地抢肥,可以自行处理。村民有自留地,自己种的庄稼、瓜菜都吃不完,只能买给矿上的人。可是,居民们也不傻,瘪瘪瞎瞎的不好卖;只能拿好玉米冒充。村民为了多卖钱,居民们为了解馋、省粮票,两好合一好,民不举,官不纠。

卖“瞎玉米”,一般是赶着大车,两三个人;通常是两男一女:男中年,负责赶车、清理卫生;男青年,负责过磅,维持秩序;女青年,负责收钱,招揽生意。

买“瞎玉米”的,通常是大嫂、大婶。矿区男多女少,一些矿工找农村媳妇,组成“工农户”。 村里娶来的媳妇,再回村发展“下线”,天长日久,娘家人越聚越多,逛街、买菜、串门,三五成群。

大嫂、大婶一来,立马热闹起来,你拥我挤,推推搡搡;买得不多,却比较挑剔,趁老乡不注意,就撕扯玉米皮。

老乡:“别剥;带皮约(读,腰)!”

顾客甲:“没剥皮。我看看是嫩是老。”

老乡:“没剥皮?这些皮哪儿来的?”

顾客乙:“我买玉米,不是买皮。”

老乡:“要剥皮就不是这价儿了。”

顾客丙:“带点嫩皮还行,老皮既压份量,又占地方。”

老乡:“剥点皮没啥,就怕剥完不要,风一吹,就抽抽了,不好买了。”

顾客甲:“我们挑好了才剥,肯定得要。谁家都一摊子事,没功夫跟你磨迹。”

老乡:“少剥点儿。我们出来时过过磅的,差得太多,回村不好交差。”

顾客们:“行,行。互相就和点儿。”

…… ……

一些孩子夹在人群中间,一来看热闹;二来找机会,偷偷“顺”玉米;斜插在腰间,用上衣遮挡,一挫身儿钻出人群。胆大的孩子,有时往返四五次。

当时的玉米,都是露天种植,施用农家肥,山区昼夜温差大,生长期较长,鲜玉米咋烹制都好吃。

最常见的是煮,将玉米收拾干净,码进铁锅,加清水漫过玉米,大火烧开,小火煮一刻钟就行了,吃起来香糯、微甜,既解馋,又解饱。

煮玉米,最好趁热吃。凉玉米,糯劲、香味儿都差事,肠胃不好的人,容易胀肚子。

热玉米要自然降温,不能用冷水浸泡,不然影响口感。小孩子嘴急又怕烫,就用筷子或者荆条,串进玉米“屁股”,手里举着筷子,嘴里吹着凉气,边啃边玩,不亦乐乎。

打竹帘子

每年春末夏初,各家各户,包括公家的宿舍、办公室、会议室等,都要提前准备通风、降温、防蚊蝇的用品,其中一个大项,是修补门帘子。

早些年,矿区主要是平房,楼房只有三栋,甲楼、乙楼是单身宿舍;丙楼是办公楼,俗称“干部楼”。这些平房,每年都要挂门帘、钉窗纱。

当时的门帘,通常是竹帘;用上百根细竹条联缀而成,纵向有十几道联线,用俗称“小线”的白棉线联缀。这种“小线”,常被瓦匠用来吊线。门帘两边,用一寸多宽的棉布包边儿;横向,上中下,各有两条对扣着的木条,用来悬挂、支撑门帘,有的门帘下面缀有碎布条。

由于风吹雨淋,加上孩子多、串门的多,所以竹门帘容易断条、断线,使用两三年,就得重新修补。如果损坏不大,简单修补就行;如果坏条多,联线断裂多,就需要全部拆散,清洗旧条、旧边,补充新条、新布,重新“打”一遍,这就需要一些技术。

早些年,矿区物流不畅,竹条没地方去买。家属区的住户要修补门帘,要么求人,去矿上“顺”一些竹条、木板、钉子,自己在家修补;要么花点钱,雇“打帘子”的师傅,省时省劲。

“打帘子”的,通常是夫妻二人;男的负责揽活、送货、安装;女的负责清理、编织、包边等。工具主要是一条长凳,一张方凳,十几对线坠儿,以及剪子、钳子、针头线脑。

长凳,一米多长,一拃来宽,两边的凳沿上,刻有十多对间隔一寸左右的浅槽,能把“小线”放在槽里,不让它们左右摇动。

线坠儿是自制的,通常是用枣木加工,一拃长,擀面杖粗细,中间细两头粗。为什么用枣木呢?一是枣木重,容易把线绷直;二是枣木光滑,绕线、放线流畅,粗糙、有木刺的木料,容易缠线;三是枣木纹理细腻,带有油性和香味,不爱生虫,使用的年限长。

“打帘子”的村嫂,手脚麻利,性格随和;端坐在长凳前,上身前探;两侧凳腿上,一边悬挂布袋,斜插着若干竹条;一边悬挂着小篮子,里面放着常用的工具。

先绕线,把每一趟联线,一分为二,缠绕在一对线坠儿上,中间是连着的;把十几对线坠摆在长凳上,中段卡在浅槽里,线坠耷拉在长凳两边。

放竹条。抽出一根竹条,横放在长凳中间,捋直摆正,两端长的用剪子裁齐;不够长的,要及时更换。竹条,分竹皮和竹芯两种,要交错使用,不然竹芯集中的地方,容易损坏。竹条上都有竹节,也要错开,不然既不美观,又容易使联线松劲儿。

压线。摆好竹条以后,从长凳的一侧开始,一手一个,抄起线坠儿,在半空中交叉、缠绕;然后放下线坠儿,重新垂到两侧;下一根竹条,从另一侧往回来;如此反复,直到整张竹帘编织完;把两个线头系紧,最后压在木板条下。

什么工作,都能分出高低上下。高手打的帘子,横平竖直,竹条间隙均匀;联线笔直紧绷;包边宽窄一致,针脚细密美观;横板光滑结实。

熟能生巧。这些心灵手巧的村嫂们,一边和旁人聊着家长里短,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枣红色的线坠儿、浅黄色的竹条、月白色的“小线”,在她们手里,你来我往,上下翻飞,忙而不乱。劈里啪啦的撞击声,传出老远,招来一些女人、孩子的围观。

我当年喜欢“卖呆”(看热闹);常常被乡间工匠的技艺所折服,许多简单的事情,干好了、干精了,既能养家糊口,也能给人带来精神愉悦。

卖泥人、泥哨

早年的矿区,观念比较传统,多子多福,延续香火,被大多数人所奉行,因此每家的孩子都多,少的五六个,多的七八个,三个以下的较少。

人多钱少,花钱就得先顾嘴;因此很少买玩具;一来要花钱;二来,孩子多,男孩、女孩、大孩、小孩,对玩具的需求不一样,给谁买,不给谁买?一人一个,还是一个大家玩?弄不好,花钱惹气,索性不买。

玩耍,是孩子的天性;玩耍,需要相应的玩具。玩具从哪儿来?自己想辙去;两个渠道:大部分,自己制造,小到弹弓,大到冰车;小部分,由小商贩提供。

矿区的“玩具商”不好干;一方面,制造的产品要有新意,有技术含量,不容易被孩子们仿制;另一方面,要物美价廉,少要钱甚至不要钱。

凡事都有利有弊。贫穷,有许多弊,却至少有两样好处,一来让人勤奋,对大多数人来说,没钱就得想法去挣,衣食无忧,就容易犯懒;二来能提升智力,想多挣钱,就得花费心思,开发新产品,千方百计寻找商机,降低成本。

泥人、泥哨,是当年颇受孩子欢迎的玩意儿,也可以算是低档次的民间工艺品。

卖泥人的商贩,通常是中年男性,人高马大,嗓音豁亮,骑着特制的自行车,车座两边驮着硕大的荆条箱;车座上横担着一个木箱,箱盖能从中间打开、翻向两侧。

招揽方式有些特点,先远远吆喝:“泥人来—”:“泥哨来—”:“漂亮的泥人,哎—”:“声大的泥哨,哎—”;走到近前,从衣兜里掏出泥哨,“嘟儿—、嘟儿—”:“呜呜哇哇”地吹。

听到吆喝和哨音,许多孩子笑着、跳着跑过来,围在商贩四周。他见人聚得差不多了,把车子靠在一边,搬下木箱子,打开上盖,里面是一层层用纸包着的泥人、泥哨;挑出几样儿,小心打开包装,摆放在箱盖上,然后介绍商品,回答孩子们的提问。

这些泥人、泥哨,是用特殊的泥土加工的;泥胚成灰白色,含有小颗粒;估计是用模子扣的,然后风干、略加打磨;最后抹釉、上色、勾画五官和服饰。为了节省成本,通常只在前面抹釉、上色,后面是原装的泥壳。

泥人,通常一拃多高,做工稍微精细,主要卖给女孩儿,有时拿在手中把玩;有时摆在床头观赏;有时几个女孩凑在一起,让泥人扮演妈妈、女儿。

泥哨个小,通常做成鸽子、小猫、老虎等模样;底部有个哨眼儿,肚子里有一根芦苇管,肩膀处有一两个小孔,透气用。往哨眼儿里吹气,苇笛就会“嘟儿—、嘟儿—”地响。如果手巧,会控制肩膀处的小孔,哨声就能变得抑扬顿挫;甚至能模仿鸟啼虫鸣。

泥人、泥哨,通常玩不了多久,一是容易磕碰,产生裂纹、窟窿;二是容易受潮,掉色、起皮;三是容易丢失,有时做游戏,放在一边忘拿了;有时被别人“顺”走了。

我们曾经仿制过,试用过黄土、矸土、砂土、“坝泥”(一种紫红色,粘度很大的泥)等,都没能成功,不是泥壳开裂,就是强度不够。估计人家不是用纯泥,添加了其他东西。

泥人、泥哨,既可以花钱买,也可以用东西换;废铜烂铁、瓶子、鞋底、手套、肥皂,几乎所有东西,都能用来换玩具和零食。

孩子的东西值多少钱,没有标准,也不用过秤,全凭商贩的良心。有时候,某个小伴正玩得开心,突然家长追来询问:“某样东西不见了,是你换了玩具不是?”“没有。我不知道。”“撒慌,有人告诉我了。”“好像是。”“回家。看我不收拾你。”一个骂,一个哭,惹得旁人窃笑。

换锅底、盆底

“换锅底—”

“钢精锅,换底—”

“洋铁盆,换底—”……

一年四季,时常听见这吆喝声,见到骑着自行车,在家属区穿行,招揽生意的师傅们,不时听到“叮叮当当”敲打金属的声音。

换锅底、换盆底的师傅,确切地说,是手艺精湛的“黑白铁”匠,属于乡村里的能人。

他们通常穿黑色、蓝色、灰色的便装,戴“本山帽”,干活时戴“套袖”,有时还要戴手套。骑特制的自行车,车身比普通自行车粗大结实,俗称“大铁驴”;车后驮两个大筐,用荆条编成;一边装大小不一的铁片;一边装旧锅、旧盆、旧壶;车座在横担一个木箱,装着各种工具;车前梁通常有一个粗布“褡裢”,一边装钱、粮票;一边装毛巾、水杯等小物件。

早些年,矿区烧原煤,用砖头垒土炉子,每天24小时笼着火。为了不浪费能源,经常把铁壶、铁锅、铝盆坐在火上,这样一来,壶、锅、盆等就容易漏水。

当时工资低,轻易不舍得买新的,壶、锅、盆漏水,小窟窿、小缝儿,自家就修了,通常是铰一截“保险丝”,串在小孔里,先用小锤将两头砸实,再用火苗烧烤,让铅液填严缝隙,就能再使用一阵儿。

如果窟窿大、裂缝长、“咬口”张开了,自家就修不了了,得花钱让专业师傅来修。

换锅底、换盆底,既是技术活,也是力气活;一方面,当时的壶、锅、盆缺少统一标准,尺寸、形状、材质各不一样;另一方面,旧的壶、锅、盆,在使用中经常磕磕碰碰,这鼓一块,那儿瘪一块,给测量、下料、回装带来不便,稍有失误,就装不上或者咬不严。

师傅们眼毒、心细、手巧。接过旧锅,仔细打量,设计从哪儿切割,用哪种材料合适,然后计算成本,和顾客协商,有时要价过高,对方不干,就得修改方案,减少更换的尺寸,或者改用别的材料。

双方确定好,先用钢锯、铁剪等,将破损处铰断,要预留下边缘,弯出一边的“咬口”;然后下料,选一块合适的铝片,比照锅底的尺寸,用石笔画出轮廓,用特制的剪子,将新锅底铰下,用铁锉去掉毛茬;用钳子弯出另一边“咬口” 的轮廓;将锅桶和新锅底套在一起,检查、修整上下“咬口”,直到确认能够咬合。

拆开“咬口”;将“堵漏剂”抹在“咬口”里。“堵漏剂”灰白色,半湿半干,略带油性,有点像安玻璃用的腻子。重新连接锅桶和新锅底,扣紧上下“咬口”;将锅桶套在铁架上;铁架略呈工字,有点像修鞋的架子;用小锤将“咬口”砸实,就齐活了。

顾客:“这锅底结实吗?不会掉了吧?”

师傅:“结实。锅坏了,底都坏不了。”

顾客:“‘咬口’会不会漏水?”

师傅:“你现在就试。漏水,赔你新锅。”

顾客:“现在当然不漏。用一段就难说了。”

师傅:“只要不干烧,不使劲摔,肯定漏不了。”

顾客:“这么有把握?”

师傅:“当然。没这把握,敢吃这碗饭?砸了牌子,以后怎么来?”

卖鞭炮、滋花

“卖炮来—”

“卖花来—”

“卖炮,小红炮、大白杆儿、麻雷子、二踢脚……

“卖花来,窜天猴、小蜜蜂、仙女棒、耗子屎……

卖鞭炮、卖“滋花”的商贩,最爱矿区人们欢迎,每次一露头,都被围得密密匝匝。

也许是因为地处远郊,山多人少,寂静单调,矿区的人们喜欢放炮、放花;不光过年放炮,娶媳妇,嫁姑娘,小孩过满月,儿女考上好学校,等等,都得挑上几挂鞭,图个喜庆、热闹、引起街坊四邻的关注。

光是盖房就得放好几回:挖地基之前,放,通知诸神回避;填好地基,放,求个四平八稳;立柱架梁,放,求个横平竖直;房屋竣工,放,大功告成,可喜可贺;乔迁新居,大放特放,家宅平安,日子红火……

矿区一年四季,允许放炮、放花,因此隔三差五,就有小贩到家属区转悠,兜售鞭炮和滋花,而且花样繁多,价格低廉,甚至可以不花现钱,用废铜烂铁兑换。

可以随意放炮吗?对多数孩子来说,答案是否定的。

为什么呢?缺钱少物。

我父母那代人,通常只有父亲上班,两职工户很少;而且孩子多,人均生活费低;还有一些人家,母亲是村民,孩子户口随妈,属于“工农户”,收入更低。当时小学、初中的学费,每学期一两元,一些家庭都交不起,需要上矿上开“免费条”。

人多钱少,买盐、打醋都舍不得多买,一回五分钱酱油、三分钱醋,谁舍得没事花钱买炮?我们小时候,一说想买炮,父母就说:“别人放炮、放花,你就凑到跟前去。傻子放炮,精的听。”

不是能用“废品”换吗?没错。但是有两个限制:一来“废品”少,一般人家本来东西就少,破了旧了,又修修补补,产生不了多少“废品”;公家的东西虽多,却有人看管,去动手脚,一旦被抓着,既打又罚。二来,人多,欲求复杂,每家都五六个孩子,都盯着那点“废品”,自然不够分配;人多想法就多,老大想换炮,老二想换泥人,老三想换吃的,老四想换小人书……

穷则思变,孩子们开动脑筋,想方设法去挣钱。矿上有两栋宿舍楼和一些平房,住着几百名单身矿工。有些哥们,家住城里,经济条件好,时常喝酒、吃水果。我们常去矿工宿舍拣“废品”,牙膏皮、旧凉鞋、废书报、水果皮等等,攒到多点,拿到“供销社”去买。这样,比直接和小贩交换,能多买些东西。

有些孩子挖药材、捉蝎子、打草、割蒿子,把能想到的招都想遍了,剜墙打洞地四处弄钱。

花炮来的不易,放起来就珍惜。很少有谁整挂的放炮,通常都拆散了,隔三差五,放上几个。矿上有的钢丝绳,里面是小拇指粗的麻芯,用油脂浸泡过,爱着不爱灭,俗称“油绳”。孩子们将它截成一米多长,一头点燃,不时轻轻抡晃,在夜里烁烁闪亮,很是“吸睛”,胆小的人往往后退,一怕被火苗燎着;二怕被炮崩着。

有些男孩淘气,时常往人群里扔炮,气得胆小的女生连蹦带骂;有时找不着人,就往猫、狗身边扔,一时间猫蹿狗叫,男孩们哈哈直乐。

女孩儿就文静得多,喜欢放花。

有一种花,叫“仙女棒”,一尺左右的棒儿,涂成粉色、绿色,前端一拃来长,涂有药粉,外面包着彩色的亮纸,点燃以后,“滋-、滋-”地往外喷火花,并伴有“辟里啪拉”地火星,轻轻摇动竹棒,可以划出一些图案。

“小蜜蜂”很爱女生喜爱。用彩色纸片,糊成蜜蜂形状,里面夹着药粉,中间有一截小线,能提在手里。点燃以后,“小蜜蜂”一边喷吐火花,一边转动身子,发出“滋儿-、滋儿-”地声音,伴着女孩欢快的笑闹声,使寂静的矿区之夜,变得丰富多彩、有声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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