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岁时的老爸     

      老爸是1933年出生，属鸡，今年算来86周岁。退休已有30年了。

      老爸从小就右腿有残疾，一生行走不便，旧中国时念过几天私塾，会念千字文百家姓，最熟悉的是《增广贤文》和《名贤集》。我们小时经常会听他嘴里冒出一句半句的：来说是非者，定是是非人。说这话时都是有人来向老妈告状：你家老郝又要买我家道东那幢破房子，要拿工资本抵押。为此两人便大干一仗，老爸此时便会嘟囔句“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好男不与女斗。便躲到屋角，眼睛一闭，心里默默地念着：眼不见心不烦，眼不见不烦。

       老爸确实爱买旧房子，一生中大大小小买过破草房也得有个七处八处的。有时孩子也问我.听说我爷在笔架山有好几处房产?

       我就笑了:你爷是喜欢收藏，但他收藏的是旧草房，下次大雨就倒塌一处，他腿有毛病，不能去维修护理，所以虽然买有七八所，但是最后全都坍塌成一堆废墟。被邻居种了菜。

       老爸还信奉的一句谚语是：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

       老爸一生也没有个运来之时，倒是经常把一些废铜烂铁，收集一院子，甚至到今天他的抽屉里还装满了废门鼻子，坏锁头和没把的锤头。他在等着运来时，这些铁嘎达也能成金。

      老爸一生中毒最深的是“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他把这句名言，应运到了极至，连老妈也从他嘴里听不到一句完整的准话。

      直到八十多岁了，也没个实话，近来老爸身体越来越差，不能下地了，为了让他活动活动开开心，我们哥仨陪老妈玩麻将时就把老爸搀到桌旁，坐在那里，哪个人和了都给他抽个三元两元的，他就很高兴，他是只有抽红，没有投入，所以每次他都是最大赢家。我们称他是税务局领导。他就把没牙的嘴唇微微一列，这就是笑了。

      每次打完麻将核算输赢时都对不上账，就是老爸那里没报准数。他就是把这谚语应用到这样地步。

老爸在自己玩麻将

       还有《名贤集》里的“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国正天心顺，官清民自安。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白云朝朝过，青天日日闲。有钱能解语，无钱语不听。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积善有善报，积恶有恶报。这些都是从小就听他说过的。

       我就是从小听他讲的“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这一条才懂得凡事得“吃得苦中苦”，才能“做人上人”的道理，虽然现在没能做成人上人，但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却从不抱怨。受“百年全在命，半点不由人这条古训的影响太深。

      虽然老爸的这些观念有些陈旧，但是对我们的关心还是出自一个父亲的天性。

      记得我在市里的工作了单位解了体，下岗没活，有一年冬天回家看望老人，当时说到我因没交采暖费，家里还没给送气。后来又谈了些孩子学习怎样之类的话题。下午，我就赶坐四点多的火车回市里。冬日天黑得早，在火车站快上车时，老爸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赶到我的面前往我手里塞了团东西，没等我说话，便被后边的人拥上了火车。我从车窗向外看去，冬日的暮色里，老爸拖着一条残腿，正在一拐一拐地走过幸福河小桥，我看下手中，原来老爸给我塞的是一团零整不一的钞票，最大票面是50元的，还有几张十元的，最小的是5元的。加一起不到两百元，我的眼晴一下子便湿润起来，脑海里不觉地浮现出了朱自清父亲的《背影》。

       近来，老爸连地也不能下了，天天躺在炕上，为了解除寂寞，我给他找来了一堆上海出版的《故事会》，他躺腻歪了就坐着看一会，故事看完了，就看里边的广告。老爸很相信广告，前些年还能走路时，经常按着小广告上边的地址去县城里去听什么传销会，有时会拎几个鸡蛋回来，有时还能带回两双袜子和塑料盆，老爸倒是没钱去搞传销，是那小恩小惠的东西能提起他的精神。

       前些天，他又看《故事会》时，把我叫了过去，翻开中间的一页让我看，原来是一则治疗高血压的广告，里边说北京一家医学研究所对治疗血压高有了重大突破。

      老爸在看《故事会》

       老爸知道我因血压高前些年还得了脑出血，所以看到这类信息就都会给我留着。

       我知道广告里边的水分，所以不太相信，但是和他说不通，他从小就相信纸上的东西，他认为文字是圣人造出来的，圣人能骗人吗？

       其实老爸的悲哀就是太相信了圣人的话，才一辈子被那些圣人语录和人生格言误了终生。

   为了让老爸开心，我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那则广告，告诉他，有时间我回北京时去那家公司看看。

      老爸就露出一种能为儿子做了什么事般地开心笑容。  

      2019年12月31日   于黑龙江笔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