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民国5年(1915年)出生在河北唐县太行山脚下的一座偏僻的小村庄,名“东迷城”。山村位于县的西北部,西邻曲阳,北连来源,村南有一座小桥,链接着保定通往阜平的柏油公路。村外山沟里柿子、红枣树漫山遍野、遮天蔽日。山坡上羊群悠闲自在的啃着青草,梯田里的牛儿在耕耘,这自然平静的景色,犹如一幅天然美丽的水粉画。
由于奶奶去世的早,爷爷总是对父亲说,”你是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长大的,不要忘记百姓是你的衣食父母”。这对于父亲来说,是最为难忘最为深刻的启蒙教育。
还是在1962年夏天的一个黄昏,我刚放学回家,县城任职的叔父派人来到姥姥家,说接我去见父亲。我那时10岁,也是我有生第一次见父亲。我坐在大人的自行车后座上,即兴奋又别扭,因为我一直把吃奶长大的舅舅和舅母叫爹娘来着。到达县城有8华里的路程,进叔父的家已经天擦黑了。我被领着迈进房门的那一刻,一路上想了一大堆的话全忘了,脑子一片空白。是父亲热情相迎的气氛打破了僵局。见到父亲,全没有大人们说(大官)的那样,他中等身材,穿件白汉衫,一条蓝布裤,足蹬一双大头鞋,留有中缝的花发浓密而整齐,长脸庞,厚嘴唇,小眼睛,见到我,已经高兴的眯成了一条缝。和普通人家的父亲一样,父亲和蔼可亲,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这让我的拘谨一下子全没有了。看着父亲由衷的开怀大笑,我也笑了;看着父亲真诚的地喜欢我,我便无拘无束地打开了话匣子。父亲倾听了我在姥姥家的生活状况,以及学校和学习情况。之后父亲告诫我说:一定别忘了姥姥一家人的恩情。就这样,父亲把爷爷的话传给了我。我把父亲的嘱托永记心中。
吃过晚饭,父亲看我有了几分倦意,问我几点睡觉,我回答:“吃了晚饭就睡。”父亲赶紧从床底下拿出脸盆和香皂,父女俩边说边洗漱一番,然后躺在了各自对着头放置的单人床上,接着父亲带头又开始了一问一答的攀谈。小孩子怎能低挡的过健谈的父亲,半个时辰过后,我的搭话时而游离主题,时而断断续续,父亲便有意提高嗓门提醒我说:“哎!丫头,问你话呢,....跑偏了,文不对题啊,哈哈哈...。”“小云子醒醒啦,醒醒......。”直到父亲听不见我接茬了,他又起身过来我床边看了看,果真看见贪睡的我的确是呼呼睡着了。才微笑着轻轻为我盖上被单,回到自己床上睡下了。我后来用心体会着当时的父亲,他是用心地把天底下最为温柔、最细致入微的父爱给了我啊。
父亲似乎十分珍惜这次有趣的攀谈,原来,父亲是专来县城为爷爷看病的,老人患的是晚期胃癌,父亲安排老人住进医院,妥当之后便即刻返回城市。所以特意趁夜间安排了与我见面。可我不知道这些,一夜睡得特别死,连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大天亮。我机灵一下子坐了起来,我向父亲说:“我赶紧回学校上学去了。”父亲马上给我打了饭,一起吃了早饭,又买了点心、苹果,徒步来到医院病房,看望了爷爷(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爷爷),便让人送我离开了。谁知这一别再与父亲相见就是若干年以后了。每当我回忆这次与父亲的见面,我就非常后悔,千不该万不该贪睡啊......。自此我把父亲的身影在内心珍藏,父亲的谈笑风生一直索绕在我的脑海耳畔,陪伴着我的学生时代。
每当和姥姥一家人或叔父一家人及亲朋好友、街坊四邻谈起父亲,我就认真听和纪录着他的传奇故事,所以,一直以来父亲在我心中就是一位充满了虚幻的、神秘色彩的人。通过这次相见,我心中才牢固地树起了真实的父亲形象。
父亲的传奇主要是有四点:一是他的命大。他的出生也是奶奶的难产,最后结果是他幸存了,奶奶不在了。二是他的本领大。还是在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帝国主义大举入侵我国领土,华北平原顷刻成了一片战火的海洋。身在山区的父亲,23岁加了中国共产党,当年就担负起本村党支部书记,很快又接手了三个村子的党支部工作,他不失时机地扩大党的宣传,发现和发展一批可靠的村民参加共产党,很快壮大了党组织力量。率领骨干发挥了抗日敌后支前工作的重要作用,带领山村发生了空前的变化,这让镇区委感到十分得满意,也得到了重视。根据形势的不断严峻和恶化,上级也考虑到战时的需要,由区委抽调父亲到抗日武装小分队,配合抗日的大部队在山区一带打游击。县城解放的战斗中,他舍生忘死,勇敢作战,曾遭遇敌人猛烈炮火,子弹穿透了他的左小腿,仍坚持到最后胜利。三是他的子女多。战争的奔波,常年离家,他有两次婚姻,有着十个孩子。我是他二婚的第一个孩子。四是原则性强。他经常说:“革命是为了国家的统一,工作是为了百姓服务,绝不是为了个人私利。”他曾经对流浪街头乞讨的小李叔叔解救并安置学习工作,但对亲属一概不予开后门安排。他担任过市粮食局长,从不占公家的一点儿便宜,我家的饭菜基本上是用开水和玉米面搅拿糕吃,或去食堂买5毛钱10个窝窝头就是一顿饭,炒个菠菜豆芽、炖个大白菜粉条就很不错了,孩子们大都面黄肌瘦。
后来的九十年代,我们故意问到过父亲这个问题,“当年生活艰苦的时候,您为什么不给孩子们某点儿面粉吃吃,光让我们啃窝头?”他是这样回答的:“我参加革命之日起,就宣过誓,一切为着人民的利益。战争年代能保住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解放后进城工作,党和政府月月发给我工资,这就很知足了。我们老同志都是这样的啊。”
我崇拜父亲,父亲是我心中的一座山,是我人生的第一榜样。所以我的一生都听父亲的,都是由父亲安排的。
1968年,我刚过了16岁生日,父亲说:“纺织是个女儿国,非常适合女孩子,你就去纺织厂工作吧。”从此,我愉快地在纺织行业干了一辈子。
1974年,我22岁,父亲说:“你得去老家认认祖宗的家门,顺便替我看望一下几位好战友,我很想念他们。”于是,我带着礼物一一登门拜访,认全了父亲老家的所有亲人、好友。
1978年,我26岁,已过了晚婚年龄仍未订婚,父亲说:“我跟你县城的叔叔写封信,帮你在老家选个对象吧,将来老乡好在一块儿相处。”于是,我有了一个丈夫一个家,相守幸福了一辈子。
父亲留给子女的是简单的爱,是殷殷之爱;父亲留给子女的是世“俗”的情,是浓浓之情;他为刘门坚守了秉承祖训、知恩图报、勤俭持家、忠厚做人的家道家风;他为党和国家奉献了一颗拳拳赤诚之心;父亲一生清白、两袖清风的品德潜移默化地根植、影响、熏陶了我们,是我们取之不完用之不尽的无价之宝,受益一辈子。
我的人生是在父爱的滋润下度过的。我想念父亲。
2017-6-20 于北京
作者简介: 刘洪云 女,河北唐县人。函授本科,退休前任职于国营企业党政干部,高级职称。现为河北采风网学会会员。发表作品:《太行情怀》、《我的姥姥》、《又登丛台》、《清明祭祖》、《我和微友群》、《我的室友武姐》、《立秋感怀》《七律•长岛行》等。2016年荣获采风作品全国大赛散文三等奖和诗歌优秀奖。北京东城第一图书馆60周年征文三等奖。同年,荣获河北省采风学会优秀作家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