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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邑瓮窑——曾经的风景
作者:刘兴国


张凌玉  文   高邑凤茗  图


       乡间的冬晨显得格外宁静,踩着支离破碎的陶瓷残片,漫步在晨雾中起伏的山岗小路上,不时映入眼帘的一个个破败的窑坑让我记忆起20多年前这里所经历的一切,虽说昔日的繁华早已不在,但留下的却不仅仅是一段残存的记忆。


       曾几何时,凤凰山脚下的这一片被称为“西岗”的山坡丘陵成为这个边远小县最为繁荣的一角,每到夜晚,一柱柱映天的炉火照得周围几十里隐约可见,“炉火不夜”一直成为这里一道壮丽的景观,毫不逊于都市的夜景。


       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初是“西岗”的辉煌时期。改革初期,盼望致富的村民急于寻找挣钱的门路,当地得天独厚的地域优势加上传统制陶历史很快便造就了一大批瓮窑专业户,建窑烧瓮的热火迅速蔓延到周围三四个村,其中南焦、北焦两村尤为集中。条件好的农户一户一窑,稍差的三、四户一窑,差不多家家在干,一个窑一年四五万的收入在当时绝对是让人眼羡的。作为一名税务干部,我有幸目睹了瓮窑村的发迹、发达、直到一座座瓮窑成为遗迹的这段历程。


       瓮窑的构建不是一件简单的工程,需要有经验的专门的建窑的匠人精心建造。一座建成的瓮窑好使不好使,建造是关键。瓮窑一般由窑头、窑室、窑尾构成。首先要精心选址,往往利用自然山形依势而建,以便增加窑内的容量和整个瓮窑的热量流通。窑身内以耐火砖筑成斜直窜焰式筒形结构,外壁敷以石块和白土,窑顶是穹型半圆状,窑尾有抽火烟囱,窑身四周设观察孔,前方窑头上炭烧窑。建好的瓮窑满山遍野,星罗棋布散落在山脚下、岗壑间。


       瓮窑可烧制的陶器品种繁多,用途广泛。虽多是农家日用粗瓷,但可盛粮、盛水、和面、腌菜,家家必备。大到缸、瓮、盔,小到盆、罐、坛、瓨等,细分有五十多种。瓮窑以烧瓮为主,每窑能烧三、四百个,主家为了增加每窑的产量,往往在大的缸内套上一件又一件越来越小的器物,人们习惯称为“套三”、“套四”等,极像一种叫“套娃”的玩具。好多小型器物都是这样套着烧出的,但是套得东西越多,烧造的难度也越大,质量也不好把握。也有专门用于烧造盆、罐等器型的小窑,烧出的东西质量要比“套的”好得多。


       当地制陶的历史可上溯到百年以前,但令人遗憾的是到了近代,本地已没有能够制作陶坯的匠人了。我的印象中,现在烧瓮的工人多是山西长治、榆次、临汾一带的。制陶的当地称“瓮找子”,现在仍不知这一称呼的来历,更不知是尊称或是贬义。每窑所用的一班工匠,带头的称“把东”,负责关键技术、人员分工和财务的管理。为了多挣几个钱,他们分工明确,决不多用一个人,多数是家族中人,一般为九到十人,有时也带一自家女人,负责做饭、洗衣等杂活。瓮窑的收入高低直接取决于烧窑工人的技术水平。窑主和工人实行利益捆绑,工人工资按每窑收入的一定比例提取,再有“把东”根据工种兑现给个人。窑主对于工匠全部管吃管住,为了刻意融洽双方关系,时不时还要酒肉款待,为的是来年开窑能够顺利请来这些“财神”。


       烧瓮的程序基本分为制坯、装窑、烧窑、出窑,其中制坯是主要工作,耗时也较长;装窑、烧窑是关键,技术要求高,直接关系成品质量。制坯的劳动量极大,全为手工和半机械操作,需要挖土、和土、制坯、阴干、修坯、上釉等工序。制坯采用“泥条盘筑”制作,即把泥土捏成条状,放在转盘的边缘,再人工转动转盘,在其达到一定速度时开始拉坯,拉坯是制陶过程中最精彩的片段,给人以艺术的享受。尔后进行器身盘筑,之后再用泥浆胶合全器,最后用手顶住器物内壁,另一手用陶拍在器外拍打,使器壁均匀、器身结实。一个成型的瓮坯需要三四次的晾晒—盘筑的重复过程,才能制作完成的,还要专门说一下,这里边瓮沿的接合是很需要技术的,往往是师傅的秘传绝技。一个完整的瓮坯阴干前重量达三、四百斤,我和一同事试过用尽全力刚刚将一个瓮坯抬离地面。曾经在一个山雨欲来的午后,我见过五六个小伙子正将上百个瓮坯风风火火地地抬进窑洞,像一场大雨前的蚂蚁搬家样混乱、紧张。如此可乐的场景我却笑不出来,为了自己的艰辛不被雨水所冲毁,这些赤条着上身的男人已将自己的岁月揉进了泥土,嵌进了泥坯中。泥坯中饱含着太多的汗水、全家的生计,这些人春暖花开离家谋生,直到秋霜冬雪家人团聚,其中的滋味着实令人感叹。


       我曾听当地一位老者说过我们这里制陶的历史悠久,可考证的年代远至隋唐,现在的未间断历史也可上溯清末、民国。然而人们却不知热闹的背后却蕴藏着危机,事关手艺失传的困惑让人无奈叹息,首要的原因恐怕就是其中的那份艰辛。对现在贪图安逸的人们来说,真的是难以承受。眼前的这些外乡人,且不论他们为了什么,仅就那份执着和担当来说,我就肃然起敬了。我曾经专门看过他们的吃住状况,工人们虽说是白吃白住,但主家只供应面,不管油和菜。一窑十个人的饭量,一天基本上要吃掉一袋面,他们都是自己轧面条,为了节俭,买菜的时候不多,多数是捞好的面条上加一点酱油或者咸菜。


       烧窑人习惯用“烧七晾八”来简略烧窑的进程,也就是说从工人装窑完成后,正式点火开始烧窑算起,要经过烧七天、晾八天大约半月的时间,才算烧造完成,等待出窑。我所理解的“装窑”这个词在工人的嘴里清楚地听到的是“撞窑”的发音,这个不解我始终没有明白,只是在看“把东”指挥工人装窑时所露出的那份小心和谨慎就能知道装窑定是关键一环。


       俗话说:土里刨食易,火中求财难。一窑烧好的大瓮、小瓮、坛坛罐罐,凝结了窑匠太多的汗水和期望,它们是主家和工人共同的期待。即将出窑的宝贝们烧得怎么样,其实在熄火凉温的开始就已经能够通过窑孔观察而知道结果了,多数情况下这些经验丰富的工人都能给主家带来喜悦,得到主家丰盛酒食的款待和褒奖。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年之中难免有一窑出现纰漏,一般残次情况不太严重的除了价格稍低,损失不会太大。也有特殊的连续出现两三窑烧残的,眼看着挣钱无望,窑匠们往往趁着夜色不辞而别,羞愧而去的,这种事情主家也是无奈的,所谓挣钱同享、有难同当。对那些眼看着挣了钱的人在开窑的时候是最兴奋的,首先要祭灶,窑里边每次都要烧一个瓷的老君像预备出窑时祭灶用,买肉喝酒着实高兴一天。每当开窑的时节,村里的饭馆、小卖部尤其热闹,随处可见“家家扶的醉人归”的有趣景象。


       瓮窑的兴旺着实带动了本地的各个行业的繁荣,饭店、商店、小旅馆自不必说,南来北往的瓮贩云集于此,一派热闹景象。本地的大小瓷器远销全国各地,北至东三省,西至内蒙、青海,南到云贵,运输业成了发展最快的挣钱行业,家境好的自购一辆汽车甚至几辆,专门用于拉瓮跑运输,一年的收入很是可观。村里边基本没有闲人,上至七旬老翁,下到在学孩童都能找到活干,学校放假的时节,河滩上、岗坡下、树荫里到处是谈笑的大人、小孩。拉瓮的车到了,老少齐上阵,不一会一车瓮装好刹好,凡是动手的每人每次能得到两、三元的报酬。


       沉舟侧畔千帆过,枯木前头万木春。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窑乡已褪去了曾经的荣耀,昔日的繁华已成过眼云烟。如今,成片的瓮窑和窑洞被现代化的建陶生产线所替代,在当地政府的扶持下,西部工业区迅速壮大,发展迅猛,经过平坡造地,交通四通八达,红旗大街直通省会。西部陶瓷产业园区大力招商引资,现已成为全县支柱产业,目前高档内外墙砖和地板砖生产线有三十多条,年产量25亿平米,成为华北地区规模最大的建筑陶瓷生产基地,和广东、山东陶瓷产地成鼎足之势。


       我印象中的窑乡可能永远成为记忆了,但那永远是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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