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最具魔力的怪兽。它把世界打扮的有声有色、五彩缤纷,它把游子大包小包的往家乡拉拽,它把人们吸引到集市上花钱消费,它把一家人绑在家里尽享天伦之乐。记得懵懵懂懂时,大人们说,去赶“黏(年)”集,要带着戗锅铲子去,否则,会被黏在那里,回不来。对于年的记忆,还真有一种黏的东西,至今难忘,那就是我们这一带的黏小馃。
黏小馃的学名是什么,我至今不知道,甚至哪几个字,怎么写?我也不会。我只好想当然的写下这么三个字。黏小馃是用黍子面做的。黍子因为产量不高,一般年景村里种植不多,好像只有在雨灾后,为了多收一点才补种度荒。不过,每年村里总会种一点,好像就为了黏小馃。进了腊月门,母亲就把黍子米用水泡起来,然后捞出来晾干。等晾好,就到碾子上去碾。有时候我去帮母亲推碾子。黍子一遍遍被碾碎,越碾越细。母亲就把碾成的黍子粉用细箩筛出来,把没碾好的再倒在碾盘上继续碾,直到把那黍子面碾到细的能用为止。母亲说,面越细馃越黏。凡事从跟起好,才能做最好。后来电磨的面,还真有点苦味。
碾好面,再用水和好面团,然后摊放在锅里箅子的展布上蒸。蒸好以后,就趁热取出来,放在面盆里或者案板上,赶紧揉匀实。有时候,热面烫的母亲手快快的搓着,嘴里嘘嘘着,因为面一旦凉下来,就不好干活了。揉匀实后,用擀面杖擀薄成面皮,再用刀切成一条条、一块块等等的形状,一家人围在一起就开始“拉小馃”。每个人根据自己的爱好,拉成各种图案。有牡丹花,有野菊花,有矩形,有椭圆,有长方形,有绿叶样的,大体像碗底那么大。揉搓熟面时,有的加白糖、有的加红糖,有的掺进去几块剥了皮的甜红薯,那以后的黏小馃口味就多种多样了。母亲说,事情的中间,你做的不一样,结果也不同。拉完小馃放在排大盖盖上晾干,等待油炸。那时,过年没有什么稀罕吃头(食品),有的时候,实在馋的不行,就偷偷取一个生小馃解解馋,生硬难嚼在所不惜,只嚼得满是嘴水和绿色的面沫。
晾干后已经到年根起了,家家飘起香味。从油锅里捞出来的小馃,才是真正的黏小馃。油炸也有技巧,母亲说,这最后关头,关键是火候。火候不到不熟,火候过了,又黑又苦。出油锅的黏小馃口味各异,加红薯的发暗发艮,加白糖的发白发脆,加红糖的发褐发甜,尤其是那各种各样的图案也叫人眼馋。凉好的黏小馃一筐筐的,杏黄色的,桔黄色的,土黄色的挤在一块,就像春天的花篮,开启人们的食欲和春节的快乐时光。脆脆的、甜甜的、多彩的、咔咔的,塞进嘴里就没有了踪影,沾满油的手随时会拿起另一个。大人们有时藏起来,害怕孩子吃完。因为黏小馃、甏枣、花生、瓜子等等还要招待前来串门、拜年的客人,当然,也是展现自家黏小馃水平的机会。我们家的黏小馃常常得到街坊四邻和亲戚朋友的好评。母亲此时总是合不拢嘴。
当然,黍子面还能做黏窝窝、黏豆包、枣糕等各样的年糕。还能做灯盏,搓一个柱型,在一头凹处加个纸捻,倒点香油,点起来捧在手里,让星星之火,照亮年的夜空。不过,孩子们大多玩一会儿就让它去照亮肚子啦。
黏小馃应该是年糕的一种。现在,家乡种植黍子的好像没有了,娘走了,黏小馃更是难见。市场上的年糕,好像是用大米粉做的,没有黍子米粘,也没有黍子米香。时空变了,生活继续。只要是踏实的生活,黏小馃,年年过,年糕糕,步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