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间生命已至秋末冬初。回首往昔,我的人生之旅大部分都在桥东区穿行,或是以桥东为原点出发而后再回还故地。康德一生冥思钻研,未走出家乡哥尼斯堡方圆数里,而最终成就了思想大家。吾辈岂敢望其项背,但桥东这方沃土的确给了我太多的滋养和无私的荫庇。
父亲年轻时从高邑来到石门闯生活。其前他曾在乡下学校当过老师,所以就在铁路边一家煤建公司记账做文书。我们家那时就安在附近的元村里。这一段时光在我记忆里几乎是个空白,因为那时我大概还不到两岁吧。后来爸爸他们并入市搬运公司,1954年左右我们搬到了北道岔住,位置是现在和平路与胜利北大街交叉口的东北角,即后来的水泵厂地域。当时住的是席棚:就是用新席子和青青的竹竿扎成的一排排房子。爸爸和他的同事们那时很快乐,又唱歌又吹口琴。爸爸从席棚北面一望无际的庄稼地里挖了野花来,种在窗下。还用毛笔写了牌子:十里香、人人迷。街口一家小铺卖的烧饼夹肉特别好吃,好像一毛五一个。妈妈有时买了给我吃。
时间不长我们搬到了任栗村住。西门外一带有布店粮店杂货铺和储蓄所。向南的路面是大块石头砌成的。西北角一大片空地是个集市,很热闹。冬天的时候,南墙跟常坐了一溜儿老头儿晒太阳。我们住在栗中街一个有三道门的大宅子里,前院很大种了很多花木和青菜,二门里有东西厢房。我家住东屋,窗外有眼水井。往北穿过一个月亮门,上有几乎遮蔽了整个院子的葡萄架,下面青砖铺地。一个富态的爷爷常坐在椅子上看报纸,见我跑来跑去,他总是呵呵地笑着。西屋住着山西人一家三口,男的穿着铁路服装,女的梳个簪,还有个带我玩的姐姐叫黄爱玉。这个院子对于我很重要。因为后来我读的许多文学作品,都是被我放在在这个院子里演绎的。
记得一天晚上妈妈拉着我到派出所去。粉刷得雪白的墙上挂着一个皮枪套,里面装着一把乌黑的手枪。警察叔叔从抽屉里摸出几块糖让我吃,一个大眼睛的阿姨用一个白瓷茶缸倒了杯水给我们喝。几十年后在马路上我还见过她,依然那么漂亮。那天晚上主要意思是让我们注意房东动向……
1955年我大妹就出生在这里。我的小姨跟着姥姥从老家来了。夏天中午,小姨带着我爬上房顶摘葡萄,下来躲到大车底下吃,青果未熟又涩又酸。每天黄昏的时候,有个老头敲着梆子吆喝“炸鱼炸虾——”,5分钱买一大块我吃不完。
该上学了,妈妈带着我到和平路小学和栗村一校(长征街小学的前身)参观。我挑了后者,因为这个小学院子里有两个木滑梯。我的班主任杨英霄老师对学生很好。上学不久我第一批加入了少先队。之后我家搬到桥西住了一段时间,又搬到了桥东区的阜康路老长途汽车站南面。这个地方是市运输公司的后院。
大院里一长排瓦房住着二十来户家属,其中有两个日本女人。1945年她们没有回国而是嫁给了中国人。常看见她们在院里的水管池子旁光着胳膊洗菜洗衣服,冬天她们好像禁冻不怕冷。前院有一座青砖大楼,木楼梯、拱圈外廊。西边一排房子是个小医院,发烧感冒了,就到那里看病。穿着洁白大褂的护士咯咯地笑着,说乖,不疼……就给我打完了针。
有一天妈妈他们去南边的三教村大伯家,赶上了下大雨,夜里没回来。我自己等着等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大伯家在胜利路南头,过了仓安路(现在的槐安路)的铁道东边。后来我们学校到郊区拣麦穗晚上回来,从大伯家门口路过,大娘刚炒好了一盘土豆丝,我就着馒头饱餐了一顿。啊,至今就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土豆丝。
1958年了。正式的家属宿舍盖好了,在栗村的村南街南边。也就是现在的园明路路南。从南向北一溜儿13排青砖平房,西面还有3排。墙壁雪白,门窗明亮。宿舍的西面是一片荒地,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坟堆儿。再向西有一条土路,后来扩展成现在的平安大街。宿舍北侧有一个大院,是二轻局的技校,院北操场上有个篮球架。东南方向是桥东区政府的位置,中间隔着的运输队后来演变成市出租车公司。其余的地方都是庄稼地,长满了玉米白菜。宿舍边角还有几户农家。我的小学同学谷子玉家就在那里,每年他家院里的大黄杏儿熟了都送给我们吃。我家是东7排2号。3号东边有一口枯井,是那种可以装水车浇地的大口井。孩子们常在那块空地玩儿。后来赵富山先生也住在了这个宿舍。
一次我们钻到正东街东头的东兵营玩,位置就在后来的电建学校和市文工团宿舍北边。那是一片荒芜的废墟,弯曲细高的榆树遮天蔽日,一栋栋朽烂的木头房子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儿。这里就是侵华日军在石家庄的6个兵营之一。附近边角的空地种着南瓜豆角,我好奇地摘了一个乒乓球大的小瓜玩儿。突然,一个大人喊叫着赶过来,唬得我们撒腿就跑……
接着1958年大炼钢铁开始了,长征街一带垒起了炼铁炉。傍晚红红的火苗染红了夜空,人们的身上感到一阵阵燥热。5年级了,我们整班级转入位于和平路平安大街交叉口的和平路小学。学校的一间屋子里堆满了杨树叶子,掺了树叶的饼子苦得没法吃。
1963年我考入平安大街上的市第一中学。
石家庄是1947年11月12日解放的。18日市军管会接收了原有的7所中等学校,在此基础上24日组建了石门联合中学,晋察冀边区教育厅秘书长刘星华任校长,总部设在现一中,共有学生1304人。从华北联大和边区行政干部学校调来的人员充实了教师队伍,后任民进中央副主席的楚庄任初二年级班主任。1948年分建女中、师范等5所学校。总部更名为市立中学。9月边区联中170余名学生并入市立中学,余者迁入北京后发展为北京101中学。石家庄市政府决定从市立中学拨出200余名师生到桥西组建市第二中学,市立中学即更名为石家庄市第一中学。
来到美丽的一中我们这些十二三岁的孩子非常高兴。那天办完报到手续后,走到校门口依然兴致高昂,在小学同学白振亚的提议下,我们围着学校又转了一大圈儿。那美丽的小花园、高大的海棠树、宽敞明亮的教室、幽静的小树林、平坦开阔的足球场篮球场,都令我们流连忘返。
我们初一2班的第一节课是余景伊老师教的英语课,那天他也很激动。因为从这一届开始,四个班中的两个班学生学英语,过去全都学俄语。在伦敦留过学的余景伊老师也才从校图书馆走向了讲台。他常常手执教鞭喊道:“Keep quit!
春天里一中的校园美极了。如雪的海棠、红红的榆叶梅、紫色的丁香引来了蜂蝶嗡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在树荫花丛间读书。秋天同学们都能分到一捧酸甜的海棠果。
一中的后门开在解放路上,也就是现在的中山东路上。上世纪60年代石家庄马路上跑得是大马车、毛驴车和人力车,因为全市一共没有几辆汽车。出后门西边一处高门大宅是解放路分社(办事处)和派出所,这里曾经作过桥东区医院、松柏园食品店。向东就是石家庄影院(现在的影乐宫),学校常组织学生到这里看电影。《洪湖赤卫队》《林海雪原》等片子我都是在这里看的。影院东边有个大棚,变戏法的“大活宝”常在这里练摊儿。国庆十周年曾在这一块儿搭建了一座小型的天安门城楼。
1965年升高中,我又考入一中。课余时间参加校乐队排练,我领到了一把可爱的二胡。我们演出过大型器乐曲《欢乐的金沙江》等曲目。当时长征街(正东街——解放路)段尚未开通,一中和三中之间是一条水沟。一中在北头建了个靶场,体育课我们在这里打过小口径步枪。还在附近挖了个游泳池。3中的嘲笑说:一中一中,自力更生,费了牛劲,挖了个臭水坑。后来游泳池终于修建好了,我们的体育课就学游。,三中的学生也常翻墙过来偷着游。
陈天位老师摄
袁建民摄2008年10月4日石家庄市第一中学1968届2班部分师生:
一年后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先是揪斗“黑帮
1966年11月初我们南下“串联”去了。50多天后回来,感到石家庄火车站那么矮小,楼也变低了。但看到熟悉的一切、听到平易的乡音还是很亲切。满街的标语传单大字报,游行队伍时时出现。父亲作为一个小当权派也被揪斗了。我的两个妹妹在街上接到了批判父亲的传单。一天晚上爸爸挨批回来对我说,别到学校去了,退学上班吧。我请同学们一一签字,找还勉强支撑工作的教导处申竹箴主任办了退学手续,到分社挂了号。
1967年4月参加工作,到涉县搞三线建设,几个月在山里施工十分想家。夜晚坐火车回来,下了大桥一直向东。正东街两侧的国槐交接在一起,路灯温暖的光线透过叶子洒下斑驳的光影,多么幽静深邃的老街。
半年后分配到驻石家庄的一家工厂,后又到唐山迁安搞过一年多的储气柜建设。1970年后除了出差基本都在石家庄的桥东区居住。1980年我调到位于建设大街的总公司工作,上班离家很近。三年后调入一家杂志社,虽然每天要往桥西赶,但仍然觉得桥东熟悉,桥东才是自己的家。不过这时已经搬进了新居。
2009年我们搬入新休门汇萃家园居住,这里是桥东区的寸金之地。随着老火车站的废弃和勒泰中心的崛起,这个地段也正在成为石家庄真正的市中心。住在这里优点不少:交通方便,公交车二十多路;购物方便,勒泰、北国等商厦近在咫尺。学校多,一中四中二十三中,还有实验小学长征街小学四中路等小学;医院多,省四院市一院妇产等医院;公园多,长安公园平安公园人民广场;剧场影院多,人民会堂影乐宫少年宫燕赵剧场裴艳玲大戏院。省市图书馆省市博物馆也都不远。酒店超市银行电信快递等机构云集……因此这里的建筑密度较高,人口密度达到了每平方公里数万人。
匆匆六十个春秋过去,我的人生之旅只画了一个小圈儿。曾想驰骋万里踏遍五洲,但哪里也没有家乡亲故土近,童年的梦永远在桥东这块土地上延续、上演……感恩故土,谢谢桥东!这里是我生命根基的所在,这里是我人生的舞台。这里是我的能源站,这里是我的启航地,这里是我安身立命休憩生息的美丽港湾。
日月轮回,沧海桑田。现在桥东区作为行政建制撤消了,但这块金子般的繁华地域会永世长存!像滚滚的江河之水汇入了大海,她因此而获得了永生!而她光辉灿烂的业绩和感人肺腑的故事,将成为人们温馨美好的记忆。她所演奏的波澜壮阔的华彩乐章将永垂史册!
感恩故土,谢谢桥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