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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娘的年画
作者:刘县生

      老家的东邻是一位老太太。我们都叫她三大娘。
      如今想来,那时三大娘也就五六十岁。个子高高的,爱笑,穿着一身落色的黑衣服。
      听母亲说,三大娘的娘家在我们村西边的杨楼庄,路途不算远,可因为她从小缠足,走路艰难,还要过一条小河,就一年到头轻易不敢回娘家。1952年土地改革,三大娘家分到了一头毛驴。三大爷就让三大娘骑在毛驴上,自己徒步陪着她回了一趟娘家。
      我10来岁的时候,三大爷已经去世。偌大的院子里,走过来、走过去的就只有三大娘一个人。
三大娘喜欢孩子,可是她自己并没有生养孩子。
      如今还清楚地记得,三大娘常常把我领到她家里,给点心吃。春节的时候,我和哥哥给她拜年,她还给压岁钱。后来村子里的孩子就都去给她磕头,她就笑眯眯地分钱 ,一分一分的,还说,不要乱花,要记着是三大娘给的······
嗬,那时的一分钱能买两根铅笔呢。
      最忘不了的是三大娘的那幅绸缎料的年画。因为那画上不但有一头毛驴,还有一个小媳妇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小子!
三大娘说,那是祖上留下来的年画。
      多少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那幅画,有时甚至竟然有一种历历在目的感觉:一头脑门上挂了红花的黑色小毛驴,精神抖擞、气宇轩昂地走路。一个裹了白头巾、红光满面的男人、正在牵着紫色的驴缰绳迈大步。小毛驴的背上侧身坐着一个漂亮小媳妇。小媳妇绾着高高的墨染了似的发髻,上身穿粉红袄,缀着兰花;下身穿绿裤子,绣着荷花;她的小红鞋,微微地翘起来,紧挨着像褡裢一样的五颜六色的驴鞍子。最可爱的是,她的后背上还背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那小娃娃戴着插了花翎的虎头帽、眉心点着朱砂痣,正笑嘻嘻地探着头乐·····
三大娘说,这是一家三口在回娘家呢。
      奇怪的是,那幅画没有题字,也没有作者的落款。整个画面除去毛驴与一家三口连棵花草树木都没有!我说:“这未免有点单调。”
       三大娘说,画面整洁、干净,说明小媳妇回娘家,道路是平坦的,不会 遇到沟沟坎坎,不会碰到磕磕绊绊,更不用涉水过河。
      哦,三大娘一定是想起了自己不能经常回娘家的苦闷。
      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三大娘已经老了。那时,她常常对着那幅画发呆,有时还唉声叹气。尤其是春节的时候,她还把这幅画挂在中堂,一边焚香,一边念念叨叨。后来,我就明白了,这幅画其实寄托了三大娘好多好多的心思:她思念父母,可因为缠过足,不能及时回娘家,而三大爷赶毛驴陪她那一次,在她心中留下了极其美好的印象,这当然就成了后来的一个甜蜜的回忆。看着年画上幸福的一家三口,三大娘的心里也一定生发出了一种希望与向往:骑驴的小媳妇要是当年的自己多好啊!赶驴的男人要是自己的丈夫多好啊!小媳妇背上的娃子要是自己的儿子多好啊!
可是,三大娘最终孤孤单单地死了。

     听人说,三大娘死后,那幅画被一个古董商人花35块钱收走了。再后来,有人说在北京的一个旧货市场上见过那幅画,绸缎布已经毛糙,驴蹄子处已经磨损,好像也不值几个钱了。


     刘县生,男,河北省故城县人,河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高级教师,长期担任中小学领导职务。中华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协会员,省散文学会常务理事,省民俗文化协会理事,衡水市民间文学艺委会主任、诗词学会副会长、小说学会副会长\市作协副秘书长,故域县散文学会·诗词学会会长。《衡水民间文学》主编,出版《飞跃樊篤的篇章。2009年以来,在全国各级各类报刊,发表散文·小说、诗词100多万字,5O多次获得国家、省、市文学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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