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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从惠作品 嫂子,让我叫您一声亲娘
作者:苏从惠

 

            

                                 嫂子,让我叫您一声亲娘

                                                   苏从惠

                                                    

      都说岁月催人老,时光果然无情。转眼之间,嫂子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嫂子是哥哥的妻子,而哥哥却不是我的亲哥哥。嫂子不是我的亲嫂子,和我的家庭没有任何的亲戚关系。称她嫂子,也仅仅是按乡亲辈分来排定。嫂子不是我家族中的亲人,却是这世界上我所有亲人中最亲的人。
    四十多年前,母亲突发急性败血症住进了医院,虽然有乡邻们争相前去为母亲输血,可苍天无情,竞也未能挽留母亲年轻的生命。母亲走了,天,塌了。
    可是,日子还要过下去。那一年,我哥哥未足八岁,我不满五岁,而妹妹尚在哺乳中。梁间乳燕空泣血,怎得羽翼丰。因为母亲的病,家中已是债台高筑,偏偏祸不单行,因为推荐学生,生性耿直的父亲因不屑于溜须拍马而得罪了校长,被寻了理由下放。本来父亲每月有六元的津贴补助,别小看这六元钱,在四十多年前的乡间,生产队里分粮分菜,六元,足以维持贫寒农家一个月的最低消费。可是,父亲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民办教师,面对不平,谁也无能为力。
    没有了每月六元的补助,日子无异于雪上加霜,是恩兄嫂伸出了援助之手。恩兄嫂的家境也并不富裕,心慈面善的恩嫂嫂省吃俭用,时不时的让恩兄送些吃的穿的过来接济一二,日子才勉强得以维持。恩嫂嫂的娘家是当时有名的富裕村,有时从娘家带回些吃食,从不忘记给我们没娘的孩子留出一份。而她自己,尚有三个稚龄儿女嗷嗷待哺。
    嫂子长得身材不高,容颜秀丽,当时是村子里出名的美人,即使今天白发苍苍,也清丽依旧。记忆里,从不曾见她高门大嗓的吆喝些什么,永远是那么的安安静静。说起话来细言慢语,永远的笑意盈盈,笑也不曾像大多数的农家妇人那般笑得嘎嘎的没了形态。
   嫂子的眼睛不大不小,也不是那种盛满了心机的黑亮。眼神里,盛满的是一种柔软,一种安详。嫂子一家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堂屋正中常年挂着圣母画像。从小,我喜欢待在她家,又兼着我和她的大女儿同龄,所以总是一起玩耍。我不是教徒,也不会诵经,可在她们唱经的时候,允许我守在身边。常常,我在嫂子的脸上与圣母画像之间巡视,看得多了,益发觉得几分相像。
    嫂子是村子里公认的心灵手巧,做出的衣服鞋帽精致绝伦,大凡是她做出的活计,人们爱说像买的一样,其实当时市面上卖的,远没有嫂子做出的精致。所以说,虽然母亲走得早,我们兄妹三人却从不曾蓬头垢面,破衣烂衫。
    只要是手里宽裕些,嫂子会计算着买回各色布头,仔细裁剪,为两家六个孩子缝制合体新衣。她从不将我的新衣做得肥肥大大,像当时人们习惯的那样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嫂子自有她的理由,我穿小了的妹妹可以拾着穿,何苦做身新衣服没一天穿着合适。其实我知道,因为几个孩子中数我最丑了,嫂子要努力将我打扮得漂亮些。记得的确良刚刚在村里时兴时,大约是我刚读初一,两家四个女孩,只有我一个人能穿上一件,浅绿色,非常漂亮,那些天,出尽了风头。
    日子窘迫时,嫂子便自己纺线织布,到了大年下,务必让六个孩子都穿上新衣服新鞋子。记得有一年她用自己织成的粗布做出的格子开衫,穿出来,婶子大娘们都夸比买的洋布还要好看。一直记得那是一件用紫色,白色,黑色织成的小方格子,不是那种家织布的硬挺粗糙,至今,我依稀仿佛还能够触
摸那柔软。


   每年,碎花条绒的棉鞋单鞋,不知嫂子要做多少双,轻巧舒适。不说做棉衣单衣的时间,单是一家大小的鞋子,不知要耗去嫂子多少时间。不仅仅是要照顾我们家三个没娘的孩子,嫂子自己下有三个儿女,上有公公年迈。而且,她的妯娌不大会做针线活,连她的小叔子一家的活计加起来,我不知道,嫂子有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白天,她一样的要和别人一样下地挣工分,所有活计,只能晚睡早起。
   而做一双鞋子的工序,何其复杂。先要用洗干净的旧布一条条,一块块粘上浆糊,连接成或桌面大,或案板大的一张张。晒干后,比了鞋样绞好,三四层缝在一起。然后用白布剪出的斜条镶边,同样用浆糊粘合,晾干,再用各色碎布在上面码上一层又一层,直到足够的厚度。最后再用一块略大与鞋底的白布封底。一切准备就绪,才能开始纳鞋底。
    可也别小瞧这纳鞋底,那可是细致费力的活路。虽然我的针线活不是很好,可是纳鞋底的活儿,嫂子却是手把手教过我的。依然记得她细声慢语的嘱咐:扯上来的线不用太用力,拉过去时就得扯紧些,纳出来的针脚结实也好看。第二行的每一针要落在第一行两针的中间,隔行要对得齐整。四针就是一个菱形块,快快要均匀......那时还小,早已听得不耐烦,嚷嚷起来,哎呀,又不是学绣花,挂在墙上看,再好看也是在脚下踩泥踩土,一会儿就没了模样,谁还能有功夫抱起你的脚看看针脚纳得整齐不。
    一起学做活的嫂子家的大女儿早已笑得滚到炕里边,嫂子也笑了,伸手拧了我鼻子一下:贫嘴,都听着,都大姑娘了,不管学什么,不学也就算了,要学就得学好,最起码也要知道什么样的是好,什么是不好。占用同样多的时间,花费同样的材料,就得知道往好里做。
    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不再自己做鞋子穿,可嫂子的话,总会时时想起。
    
少年来,父亲不止一次的嘱咐,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哥哥你嫂子,以后不孝顺我也得孝顺他们,好人哪!其实,根本不用父亲的嘱咐,这么多年来,我早已把嫂子当作了亲娘。忘不了那年我得阑尾炎输液,嫂子打发她的大女儿一直守了我整整七天,并提来了满满一篮子鸡蛋,当时贫寒的农家,不知嫂子要积攒多少天。
   逢年过节,我领孩子们回娘家,总要到嫂子家去的。不止我把那儿当作自己的家,就连嫂子家的儿媳妇也把我当作是嫁出去的闺女,每次我一进家,她就会说:“姐姐回来了,我去买肉,晌午包饺子。”她知道我爱吃饺子。
   说起两家爱的称呼,是有些混乱。按说我的孩子们该叫嫂子一声妗子才对,可我总觉得别扭,因为从我心里面早已把兄嫂当作了自己的父母。只不过叫了多年的嫂子,一时不习惯改口。所以孩子们一学说话,我就让他们管嫂子叫姥姥。
    说句心里话,回嫂子这边的家,比回父亲那边感觉还好。娘家没娘,没有那一份温馨与热闹。所以回娘家时,我更愿回嫂子家。
    记忆里,从没有嫂子在我家闲坐的记忆,所有吃的穿的,总是打发我的恩兄送过来。大约也是为了对孩子们的照顾亲情更浓更纯的缘故吧。四十多年的时间,习惯了嫂子衣食无缺的照顾,从不想到说一句感谢的话,好像,坦然享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想想,这么多年,目睹了有血缘的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也亲历了无血缘的人之间的情深似海,义薄云天,真的不能不感慨万千。
    四十多年时间过去,恩兄不在了,父亲也不在了,嫂子也已经是古稀之年。想想,母亲虽然不在,母爱不曾缺席,自己究竟也不是福薄之人。
    今天是母亲节,嫂子,今天,让我叫你一声亲娘!叫一声我四十多年不曾出唇的亲亲热热的称呼,叫一声我四十多年在心底呼唤了无数次的这世上最美好的称呼,真的,嫂子,让我叫您一声亲娘!
    嫂子,我的亲娘!

 

            2013年发表于《运河文艺》第三期。2014年发表于《汉纳》杂志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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