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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石榴树
作者:常忠魁



老家的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每年五月,大红色的石榴花儿便开满了枝头,好看极了。树是娘当年栽的,每当我站在石榴树下,举头凝望着石榴花儿,便会想起娘。 

记得小时候,娘从邻居奶奶家压了一棵石榴树苗,每天去邻居奶奶家用小刀往树苗的根部划一刀儿。等树枝划断了,树苗便长出了新的毛毛根儿,邻居奶奶浇了水,娘把树苗带着泥坨坨挖出来,放在一个旧脸盆里端回家,栽在了我家的院子里。没几年就结了石榴,可甜了,一点儿也不酸,那是娘的荣耀,是我们姐弟几个受到夸奖时的奖品。我分明记得参军的那天,娘送我到火车站,提包里东西太多,娘硬是往我的背包里塞了两个石榴,我知道这两个石榴饱含着娘对儿的深情。复员回家的那天,娘站在石榴树下,已然两鬓如霜,我扑进娘的怀里泪如雨淌。娘用袖子擦着泪花,招呼哥哥用竹竿打几个石榴给我吃。(秋天摘石榴的时候,树梢够不着的总是留几个)。我知道,这石榴和树属于娘,在娘的心里,所有的奇珍异果都比不上!

2008年五月,娘79岁,劳作一生的她因脑溢血倒在了床上,从此,娘就再也没有起来,也不能开口说话了,儿女们开始轮流值守,喂药,灌汤。

我坐在床边,娘颤抖着拉住我的手,深情地望着我,却是满腹话儿口难张,是放心不下?还是有太多的期望?娘啊!我的亲娘!我看着娘那难割难舍的眼神,禁不住想起了童年的时光。

6岁那年,我该上学了,娘用碎布条儿精心缝制了新书包,中间还有一个红五星。这个书包啊,从此装满了知识和理想,还有娘那殷切的希望。放学了,贪玩的我和伙伴们在邻居家废弃的院子里玩耍,摔跤,顶拐,捉迷藏,尘封的记忆里总是出现那座长满绿苔的青砖房。夕阳西下,炊烟升起的时候,娘唤我回家的喊声,飘过树梢儿,飘过断墙,那样的遥远,却至今在我的耳畔回荡。

十多岁时,知道干活了,放学后叫上小伙伴儿,背起挎篓,拿着镰刀,去给小猪儿挖野菜。满载而归时,娘高兴地赏给我一个热气腾腾的玉米面窝头儿,那颜色金黄金黄。掰一截大葱,再抹上些许娘自制的豆酱,(有时还加上点儿腥油儿,)咬一口呀,又甜又香。那是娘对我劳动的奖赏,那滋味儿,至今难忘。

我曾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骨干,那年老师教我演《青松岭》的表演唱,我没有白衬衣,无奈之下,娘拿出了给姥姥穿的孝衣让我穿上。(扎在裤腰里当然别人不知道),虽不合身儿,但是后来在公社大礼堂的表演,却赢得了彩声满场。

夜深了,我从睡梦中醒来,娘还坐在纺车旁,那被娘搅动的纺车轮子呦,“吱纽儿、吱纽儿,”发出一声声有规律的动听的声响。偶尔还伴有蛐蛐儿的鸣唱。我推醒哥哥,一起爬在枕头上,两手托腮望着娘。“快睡吧,咋不睡了?明天还早早上学呢,”娘一边说,一边给我剥开一块儿从邻居婚礼上抢到的水果儿糖。(是大半块儿,另一少半儿给哥哥了。)我含着糖球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记得有一个下雨天,我生病发烧,娘一手抱着我,一手撑着家里仅有的一把旧雨伞,沿着泥泞的胡同去诊所给我看病,脚下一滑摔倒了,你却本能地把我高举在上!你满身泥水,肘部鲜血直流。我被吓哭了,你却说:“孩子别哭,我没事儿。”这一幕刻在我心里,永远永远也不能忘。

有一次,父亲从城里捡回一篓子西瓜皮,让娘为我们腌制西瓜皮咸菜。娘用清水洗净,又用羹匙儿把人家吃剩的瓜瓤儿刮下来,再拌上点儿白糖,这水红色的瓜瓤儿啊,被我们姐弟几个一抢而光,娘呀,你却连一口儿也没能尝上。

如今社会发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我们也一步步走向富裕。“娘啊,我的亲娘,你想吃什么呀?我给你买!”娘微笑着,不能说话,泪花儿在娘和我的眼角儿闪亮。“娘呀,再过几天就过年了,你就80岁了,到生日时,(3月初八是娘的生日),儿女们好好地为你庆贺一场”。娘笑了,神态是那样的满足和慈祥。

娘没有熬到过年,腊月二十三日下午,安详地走了,终年79岁。只差七天没能数到80岁。娘啊,我的亲娘!我愿用七年的寿命换你这七天。七天!这只差七天啊!成了儿子永远念叨、无限遗憾,却又无法缝合的痛伤!

娘爱吃石榴,在院子里栽了这棵石榴树,至今枝繁叶茂,果儿飘香。我对娘深深的怀念,就永远凝聚在这石榴树的每一根枝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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