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我弟兄4个,一家6口人,挤在三间土坯房里。
我母亲是过日子的好手,尽管粮食不宽松,可日子还过得去,我母亲常说:过日子在囤尖上省着,不要在囤底下勒裤腰带。
我村处在古滹沱河故道上,耕地多为碱沙,春天种上山芋。到了夏季雨水勤,队里就在撂荒地里撒上萝卜、蔓菁。秋后,每家分半亩菜地,进行收菜。我村所产的萝卜和蔓菁个又大又顺溜,产量高,口感好,很受周围的人青睐。山芋块头匀称、糖分好,吃起来特别上口。这就是我们的主食,真是瓜菜半年粮。社员们吃不完,就到附近的集市上买萝卜蔓菁和山芋。
我父亲说:“明年开春,咱家要盖房,别的建材基本上准备好了,就缺芦苇了。”
芦苇是湿地环境中生长的主要植物之一。多生长于池沼、河岸、溪边浅水地区,常形成苇塘。深县县城西南就是一个大苇塘。面积大约五六十亩大。芦苇茎秆直立,植株高大,迎风摇曳,野趣横生。人们就用芦苇编制“苇席”铺炕、盖房或搭建临时建筑。
在去城里拉芦苇的头天晚上,我和父亲先把萝卜蔓菁山芋分别装了两麻袋,足有300斤,装在人力拉车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父亲带着我就出发了。一路上,我俩拉着人力车沿着土道走了十来里,越过石津渠大堤,又走了段土路,上了柏油公路脚下觉得轻松多了。大约9点来钟,我俩来到深县的集市上。
买蔓菁萝卜山芋的人陆续赶来。我们把装满蔓菁萝卜山芋的人力车的麻袋解开,摆放在集市两旁。我家的萝卜蔓菁山芋成色好,买主很多,你买十斤,他买二十斤。大约11点,我们就卖完了。父亲跟我说:“走,到南面的苇坑装苇子去。”
我和父亲来到深州苇坑,看到成跺的芦苇,一排一排,一眼望不到边。周围的县村都到这里拉芦苇,回去之后编芭,盖房用。
父亲交了钱,过了称,整500来斤。我和父亲刚把芦苇装满车,天空瞬间阴沉起来,凛冽的西北风摔得脸生疼。父亲双手驾住车辕,肩上挎好拉套,我在车旁拉紧偏套。我俩拉着车子出了深县县城,天上就下起了像白砂糖一样的雪粒,刚出城里是柏油公路,由于天冷,我俩走得比较快,大约走了二十路,天上又飘上雪花,这时,雪就铺满了公路,偶尔有小货车通过,也开的很慢,生怕滑到公路沟里。天空又换成了了鹅毛大雪片,不久,路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加上有大车走过,把公路轧的又滑又有车辙印,不使劲,车不走。使劲,我们差点摔倒。就这样,我俩终于走出了50里的柏油公路。
走到土路上,实在是难走,我侧脸看父亲,宽宽的额头,眼睫毛上挂着霜雪,头上裹得毛巾前面有热气在缓缓地冒,我大口地喷着哈气。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迈一步都觉得费力。我说:爸,歇会吧。爸说:好吧,正好我肚里也饿了。于是我们便把车子停在路旁,蹲在雪地上吃带来的玉米窝头。
那个飘雪的冬夜,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大朵大朵的雪花落地的“沙沙”声。虽然裹着厚厚的棉袍棉裤,但还是无法抵御彻骨的寒气。我弓腰缩背,双手紧拢,看天地一色,白皑皑的一片。根本看不见道眼。好在,我们道熟,只好摸路前行。过石津渠要翻过两道河堤。我俩在堤脚前停下车子,稍微歇一会儿,攒足了气力,就开始翻越头道河堤。上身向前扑,双脚蹬紧堤坡,用尽全身力气,拉着车子向上艰难迈步。拉到堤顶,我俩已是气喘吁吁。调整好心态,鼓鼓勇气,接着下河堤。父亲把车辕抬高,身体向后挺,双脚缓慢迈步;我双手攥紧一根辕子,使劲往后拽,生怕车子稳不住。
第二道河堤坡很陡。我俩拉车拉到半堤坡,都感到双脚隔着雪层,踏地不实,车轮向下打滑。父亲情急之中,双臂向一旁摆动车辕,想借势把车子稳定下来,然而,因用力过猛,车子顺势翻在堤坡。我俩只好把芦苇卸下来,把空车拉上坡顶,再送下河堤。我俩借着雪光,把撒在堤坡上的苇子一趟趟扛到车前,重新装进车子里。
我俩在雪地里少时短歇,但寒冷随时而至,父亲又架起车辕,我俩在茫茫的雪道上继续前行,拉着车子踩着“吱吱”发响的雪层,在茫茫的雪夜里,一步步地向家迈进。汗水雪水浸湿了棉衣,但也不知道冷,等把一车芦苇拉进家院时,听到了鸡叫声。
母亲给我们煮了碗热汤面,吃后进入了梦乡。
雪夜拉芦苇已过去四十多年了,我的父亲也离开我们10年了,每年看到下雪,我就想起了父亲那高大的身影,俯下身子在雪路上拉苇子的情形,父子本是天上的雪花,落在地上,化成水,结成冰,就再也分不开了-----
作者:刘新奇
工作单位:河北省深州市大屯镇张家屯完小
电话:13731367835
QQ:957821200
[上一篇] 怀念网友 ——《燕赵晚报》
[上一篇] 树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