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泉三矿高高的竖井井架(拍摄于2018年10月)
(一)
在前个时期父亲在干休所不幸摔倒,断了几根肋骨住进了医院干部病房,那时,我是很辛苦的,白天上班,晚上,我一个人来到医院,除了照顾父亲以外,我还要照顾岳父。因岳父是心脏病也住进了医院的干部病房,在这些干部病房中,住的都是些早期来支援阳泉搞建设的老干部们,这其中,也有那些曾经在以前,和我们家同在一个大院子里住的老红军,老八路们,他们如今又都能够聚集在一块儿,相互串着病房,尽管是医生不让,但他们还是要串。他们在一起长谈着中国的今天和明天,长谈着阳泉的未来。
和父亲一个病房住的有一个老红军干部,比父亲参加工作要早,在过去,听说曾经当过中央某位领导干部的秘书,文革来了以后,他的上级被打倒,牵涉到他的问题,被住了好几年的监狱。在父亲病房,我看到他是一个又瘦又小的老人,在输着氧气的时候,还气喘吁吁的给我们说话,一看到他的样子,不知道他在解放前,和解放后,为了新中国受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他幽默的给我说;他过去曾经住过国民党的监狱,解放后,又住过共产党的监狱。
他的身体状况级差,不知道他在解放前,在敌人监狱里,同敌人做斗争时吃过多少苦头。在病房里的阳台上放有很多的鲜花,他都要每天及时的给它浇水。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乐观的人。
父亲出院以后,我们一家来到家里,看到父亲出了医院身体恢复的很好,母亲的身体也很好,我们都很高兴。晚饭后,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儿子、爱人来到了市里的儿童公园,想在公园的露天剧场里看看电影,好好的放松一下自己。
我买好票进入公园,趁天还没有大黑,我们可以在公园里转一圈。这里景色还是不错的,特别是天气热,那些还在湖里游泳的人们,勾起了我学生时代的回忆。我们来到了露天剧场,这时,剧场已坐了不少的人们,今天上演的电影是《戴手铐的旅客》,听说电影拍的不错,里面的电影插曲还是很好听的,我和爱人早早地就学会唱了,就是因为瞎忙,连这个电影也没有看过。今晚,我一定要静下心来好好的看一看,欣赏一下电影里面的歌曲。
电影开始了,里面的故事情节,有好多的地方打动了我的心,有好多的镜头勾起了我的回忆。影片当放映到主人翁刘杰从他的战友家出来的时候,他的公安局老战友,送给他钱和他告别时,我的心中,被他们战友之间的情怀深深打动了。我联想到父亲的战友们,经常来家看望父亲时的情景,特别是在文革期间,在父亲最困难的时候,他们来家给了父亲最大的支持,在告别时,都是紧紧握着手。然后,他们含着眼泪,深深地给父亲行了个军礼。他们在过去战争年代的友情,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一会儿电影镜头里,《送战友》的歌声响起,我不由得小声哼起了这首名曲: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响起驼铃声,
路漫漫,雾茫茫,
革命生涯常分手,
一样分别两样情,
战友啊战友,
亲爱的战友,
当心夜半北风寒,
一路多保重。
······
那优美的歌声唱得我和爱人都沉浸在电影镜头、那两个战友间的情感之中。
突然,突然公园门口的大马路上,花墙外面,我被一阵急促的救护车的警铃声惊醒,我不由得回头通过公园的花墙,向马路上望去。这时,前面的救护车走了后,紧接着后面又是一辆救护车,车灯闪闪急促地往矿务局方向飞驰过去。剧场上,打乱了看电影的人们,都在小心地议论,不知矿务局又出了什么大事故了,不是瓦斯爆炸就是坑下着了大火。
电影终于上映完,人们已逐渐散去,但这时,马路上还有救护车的鸣叫声,不停地往矿务局方向开去,一辆、两辆、三辆……。
回家的路上,天很黑,尽管马路上有昏暗的灯光,偶尔对面汽车闪着车灯开过来。为安全期间,我没有骑车,而是让儿子在车上坐着,我手推着自行车,和爱人在马路上走着、走着。一路上,我想起了许多我在矿务局工作时的往事;
我们这些共和国的老三届知青们,在经历过两年文革后,在1968年12月,从山西阳泉的兵工厂子弟学校毕业,分配到阳泉矿务局的三矿工作。当时的阳泉矿务局紧缺下井的工人,三矿的劳资科长来到我们的学校里,说要招一批下井员工,动员我们的学生们去矿务局井下充实到第一线去工作。
说实话,当时工作很难找,加上我们这些老三届年轻的中学生们,当时岁数都不小了,又在学校多搞了两年文化大革命运动,觉得继续上学是没有希望,这是个好的机会。包括我,有很多同学们都陆续报了名。同学们来到了三矿后,有的分配到一号井,有的分配到二号井,还有的分配到竖井,而我则是被分配到一号井工作。
在那之前,我们赶上阳泉市成立了革命委员会,工厂的工人,学校的学生两大派组织,也在解放军和工宣队的带领下实现了大联合,我们这些老三届(66、67、68届)的学生们,开始了毕业前的思想鉴定,为分配工作、上山下乡作准备。由于当时矿务局的下井工人非常短缺,阳泉几个国家大型煤矿都来到阳泉学校招工,有的甚至去太原学校招工。矿领导来到我们学校中间,给我们全体学生作动员报告时,给我们学生们讲的非常生动具体。当时都把我们这些天真的学生们,从思维上引向了祖国欣欣向荣的矿山,那些欢乐的矿工们和祖国矿山美好的前景。
我回到家里后,大人们很支持我,我也觉得就应该像毛主席说的那样,到工农大众中去锻炼自己,我在大人的支持下,和好多的男同学、有志青年们报了名。
我们学校共去了三批学生,不到一百来人,当时有些人思想观念还是不够解放,觉得去矿山下井很危险,“三个石头夹着一块肉。”因而有的大人们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们去。我是第三批去三矿的,本来我应该是第一批去,就因为父亲当时还是走资派,没有被解放,所以在第一批的同学当中,我的愿望成了泡影。
几天以后,第二次的名单下来,照旧还没有我的名字,这时我心里有点儿火急燎绕,我赶忙找到学校的工宣队长,把我的情况给工宣队作了反映,当时工宣队长很支持我。
后来,学校在第三批学生名单当中,我终于见到了我的名字,当时我的心中对学校的工宣队长充满了感谢的,对调查父亲工厂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我也是充满了感谢的。
到三矿后,我最初被分配到一号井运输连三排,当了一名运输工人。阳泉煤矿是全国闻名的无烟煤矿,而且还是超级瓦斯矿,我去的这个煤矿是国家大型煤矿,有好几个大型坑口,近万名工人,日出原煤也是近万吨。我来到这里后,因我是第三批分配来的学生,比起前两批学生来说,我还是很幸运的,首先的是,前两批学生被分配到井下第一线去采掘工作,危险系数是很大的,且井下又脏又累,而我们第三批的学生则是在大巷或小巷道里工作,是给运输的煤车“挂钩”。不用担心有多少危险,而且煤层扬土也不是很大。
从1968年分配来三矿工作的不仅仅有我们阳泉的学生,也有太原的,并且还有北京的、上海的女大学生,另外,还有北京的一些高干子弟也来到了我们这个煤矿工作。
在我上了一个时期班以后,我们的连队在开会的时候,书记让我在会上发言,让我谈谈来到三矿工作这几天的感想,我就大但的在会上发言,一开始我是这么说的;文化大革命串联的时候,我曾经,曾经到过祖国的首都北京,然后,坐火车经过了河北大平原时,来到了山东的泰安,看到了祖国那雄伟的泰山顶,在那一桥飞架南北的武汉长江大桥上,我看到了祖国的江山是多么的美好,当我坐轮船到达了南京以后,又看到了什么呢?我看到了在南京长江大桥的建设工地上,那些很多建桥的工人们正在忘我的,建设着我国最雄伟的南京长江大桥。在那上海的黄浦江边,又看到了在江南造船厂上,那巨大的吊车正在建造着我国第一艘万吨轮船。”
当我发完言以后得到了工人们的拍手欢迎。
在当时,我们以连、排、班编制。我们上了几天班以后,毛主席发表了最新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该欢迎他们去。”主席的最新指示下来以后,矿上的个别人,就好像是把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学生,当成了另外的人,一说话就是让我们接受他们工人阶级的再教育。但也有一些老工人爱护我们,保护我们这些青年学生,在工作中、学习上给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特别是一些抗美援朝回来的老战士,他们对我们学生思想上帮助很大。
在井下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常给我们讲一些抗美援朝的故事,讲一些他们在志愿军“180”部队时,在朝鲜如何地消灭美国鬼子的,后来又是如何地摆脱了重围,在朝鲜脱离险境的。
他们在朝鲜战场上都立过战功,有些是被美国鬼子的炮弹炸伤了腿,送到苏联治好伤的。而他们当中的后代,改革开放后,子女上大学出来到了国外,而回国后,带回来一个曾经是冤家对头美国人的女婿或媳妇,以及还有一个漂亮的混血孙子,这些不能不使这些个当过志愿军,曾在朝鲜战场上被美国飞机炸伤腿的战士悲喜交加。
当时这些当过志愿军战士的工人,给我们讲述作战故事时,使我听了深受感动,感受到打朝鲜我们志愿军战士们是多么的勇敢。
在那时,煤矿开采,并没有像现在实现全部机械化。一线工作的学生们很是辛苦,他们突然从学生时代,走到又黑又危险的井下第一线去工作,我不知道当时他们思想上的压力有多大,他们每天和老工人一样,提前半个多小时开班前会,又提前半个多小时下矿井,来到工作面后拿着硕大的铁锨,从放了炮的工作面上,一锨一锨的往运输的煤溜上装煤。一个班下来以后,他们一个人不知道能装到多少吨煤炭,等上了井上,洗了澡以后,再坐车回到家中,已经是十几个小时过去,这时人已经是筋疲力尽。
繁重的重体力劳动,往煤溜上装煤,对于我们城市长大的学生来说是一种考验,有一些学生就闹思想,经常不上班。而我,一个在三线工作的运输工人,有时在煤矿组织的高产会战中,我都要主动亲自报名下去、下去体验一下我们同学们、和那些一线工人们的艰苦工作。
那些一线矿工们在下井前,都要换上黑黑的,带着汗迹盐霜的工作服,再戴上被煤面早已染成黑色的安全帽和矿灯,他们露着白白的脸膛。但下井后,一切都变了。他们一到了工作面,在挖煤的过程中,脸上的汗水和煤尘粘在了一起,就成了另外一个人,像“包公”的黑脸。劳动以后,身上出的汗水简直是能够把衣服挤出水来,且干活的时候还要十分警惕顶板是否破碎,不知什么时候,从上面掉下石头来把人砸伤,那一百三四十斤重的铁支架还得自己搬来搬去,自己去支顶棚,而且还的检查是否支的结实、牢固,自己都的操心。否则,否则就要出人身安全大事故。他们在休息之余,找一个“落山”(回采工作面后面放了顶的地方)安全的地方,坐在地下,掏出自己衣服里面,外表已经是被煤尘染的黑呼呼的毛巾或小手巾,把里面包裹着的、两个国家照顾煤矿工人的烧饼拿出来吃。这就是当时的班中餐。渴了的时候,还得等专门背水的工人送过来。
特别是在竖井,他们在挖“丈八煤”时,还要时时注意“煤帮”上的煤层,随时都有可能倒塌下来把人砸伤的危险,这一类事故经常发生。我在煤矿高产时,曾经报名来到过竖井,坐罐笼直下到二百米深的矿井以后,然后再坐电车来到工作面,看到一位新工人在挖煤的过程中,不小心,就被工作面煤帮上的煤块一下子倾倒下来,连人带煤砸到了煤溜上,幸亏我们看见后,及时的把他从运转的煤溜子上拉出来。即便是这样,那人外观上看上去只挂了点轻伤,但实际上那人已经是不能走了,后来,被人抬到了井上。如果他真要是被运煤的煤溜子卷走,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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