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每年五月,大红色的石榴花儿便开满了枝头,好看极了。树是母亲当年栽的,每当我站在石榴树下,举头凝望着石榴花儿,便会想起母亲。
2008年五月,母亲79岁,劳作一生的她因脑溢血倒在了床上,从此,母亲就再也没有起来,也不能开口说话了,儿女们开始轮流值守,喂药,灌汤。
我坐在床边,母亲颤抖着拉住我的手,深情地望着我,却是满腹话儿口难张,是放心不下?还是有太多的期望?娘啊!我的亲娘!我看着母亲那难割难舍的眼神,禁不住想起了童年的时光。
6岁那年,我该上学了,母亲用碎布条儿精心缝制了新书包,中间还有一个红五星。这个书包啊,从此装满了知识和理想,还有母亲那殷切的希望。放学了,贪玩的我和伙伴们在邻居家废弃的院子里玩耍,摔跤,顶拐,捉迷藏,尘封的记忆里总是出现那座长满绿苔的青砖房。夕阳西下,炊烟升起的时候,母亲唤我回家的喊声呀,飘过树梢儿,飘过断墙,那样的遥远,却至今在我的耳畔回荡。
十多岁时,知道干活了,放学后叫上小伙伴儿,背起挎篓,拿着镰刀,去给小猪儿挖野菜。满载而归时,母亲高兴地赏给我一个热气腾腾的玉米面窝头儿,那颜色金黄金黄。掰一截大葱,再抹上些许母亲自制的豆酱,(有时还加上点儿腥油儿,)咬一口呀,又甜又香。那是母亲对我劳动的奖赏,那滋味儿,至今难忘。
我曾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骨干,那年老师教我演《青松岭》的表演唱,我没有白衬衣,无奈之下,母亲拿出了给姥姥穿的孝衣让我穿上。(扎在裤腰里当然别人不知道),虽不合身儿,但是后来在公社大礼堂的表演,却赢得了彩声满场。
夜深了,我从睡梦中醒来,母亲还坐在纺车旁,那被母亲搅动的纺车轮子呦,“吱纽儿、吱纽儿,”发出一声声有规律的动听的声响。偶尔还伴有蛐蛐儿的鸣唱。我推醒哥哥,一起爬在枕头上,两手托腮望着母亲。“快睡吧,咋不睡了?明天还早早上学呢,”母亲一边说,一边给我剥开一块儿从邻居婚礼上抢到的水果儿糖。(是大半块儿,另一少半儿给哥哥了。)我含着糖球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记得有一个下雨天,我生病发烧,母亲一手抱着我,一手撑着家里仅有的一把旧雨伞,沿着泥泞的胡同去诊所给我看病,脚下一滑摔倒了,你却本能地把我高举在上!你满身泥水,肘部鲜血直流。我被吓哭了,你却说:“孩子别哭,我没事儿。”这一幕刻在我心里,永远永远也不能忘。
有一次,父亲从城里捡回一篓子西瓜皮,让母亲为我们腌制西瓜皮咸菜。母亲用清水洗净,又用羹匙儿把人家吃剩的瓜瓤儿刮下来,再拌上点儿白糖,这水红色的瓜瓤儿啊,被我们姐弟几个一抢而光,母亲呀,你却连一口儿也没能尝上。
如今社会发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我们也一步步走向富裕。“娘啊,我的亲娘,你想吃什么呀?我给你买!”母亲微笑着,不能说话,泪花儿在娘和我的眼角儿闪亮。“娘呀,再过几天就过年了,你就80岁了,到生日时,(3月初八是娘的生日),儿女们好好地为你庆贺一场”。娘笑了,神态是那样的满足和慈祥。
母亲没有熬到过年,腊月二十三日下午,安详地走了,终年79岁。只差七天没能数到80岁。娘啊,我的亲娘!我愿用七年的寿命换你这七天呀。七天!这只差七天呀!成了儿子永远念叨、无限遗憾,却又无法缝合的痛伤!
母亲爱吃石榴,在院子里栽了这棵石榴树,至今枝繁叶茂,果儿飘香。对母亲那深深的怀念,就永远凝聚在这石榴树的每一根枝梢上……
作者
常忠新,笔名:学海无涯。河北省邯郸市经济开发区人。河北省诗词楹联协会会员,邯郸散文学会会员,邯郸诗词楹联学会理事。作品主要发表在《邯郸晚报》《邯郸日报》《新建安诗刊》《长城论坛》《诗梦文学》等。2012年与常忠魁合著出版《三春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