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张炳吉（赞杨）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长、《采风网》总编。已出版散文集《乡关路远》、散文集《路在门外》等，其中《白马泉的品格》一文被编入小学高年级课外读物。
煤 堆
这个山沟比邻山西，是晋煤外运的交通要道，每天车流滚滚，乌金滚滚。一天，一辆拉煤的卡车在此抛锚，当抛锚的卡车司机把煤炭卸载、转载的时候，车主顺势把一车次煤与那车好煤在路边混合，然后装车拉走售出，结果获得了几乎成倍的利益。消息既出，煤商们窃喜，争先仿效，于是，这里的煤场速增，拉煤、卸煤、混煤、装煤的火热超过夏天的烈日。
市场经济的发展规律是，当商业秘密不再成为秘密的时候利润就会大大降低。几年后“倒煤”生意中的猫腻路人皆知，“配煤”业由暴利而转变为靠“量”盈利，商家只有大量的进煤、出煤才有利可图。要买大量的煤就需要大量的资金，资金从哪来？自然是靠银行贷款。但是，要从银行拿钱并非易事。银行规定，煤商必须有不动产或者存放在现场的煤堆作抵押才给贷款，并且规定煤商在贷款归还之前作为抵押物的那堆煤不能售出或转移。为防止煤商造假，每次放贷前银行的工作人员都要到堆煤的现场进行实地查验，确认属实后再派人在煤堆前搭起帐篷，日夜看守，防止煤商把煤转走。银行本以为这样做他们放出的贷款就安全了，结果当煤商还不了贷款，他们去处置那堆煤的时候才发现，小山似的煤堆只有外表是煤，里面全是河沙卵石。有的时候银行去处置抵押物的时发现煤堆确实是一大堆好煤，煤下面没有河沙卵石。但是，他们的同行、别的银行也正要对这堆煤炭拍卖。原来，煤商“一女二嫁”把同一堆煤抵押给了两家或者多家银行。当煤商在一家银行拿到贷款还想得到别的银行的贷款时，别的银行也提出用煤堆做为抵押的条件。由于煤商只有一堆煤并且被那家银行派人看着，怎么办？煤商就先用酒色把看护人引诱出煤场，然后再邀请银行前来勘验。当第二家放贷银行来现场查验抵押物的时候，他们眼见为实，立马放贷。
由于这个山沟一个挨一个的煤场污染空气，败坏风气，如今已被政府全部取缔。
土 堆
这个山沟位于两县的交界处。沿着山沟往里走，走到尽头是壁立的山岭，山岭那边是另外一个县。这里虽然没了路，但是有矿藏——很丰富的石英矿，开采出来一车能卖好几百元。
我们开着车从沟口的村子出来往沟里走。我们当然不是去采矿。矿产是国家资源，控制得很严，矿产部门对乱采乱挖采取了很多措施，比如，炸毁机器设备、断路、断电、罚款、抓人等。但是，越是管理严格的行业往往利润越大，利润越大越能刺激不法分子以身试法。这些年保护矿山与盗采矿山的斗争一直在这里如火如荼地继续。
我们出村不久就进入山沟，道路虽不太平，但越野车仍可前进。拐过一道弯后是一段狭窄的路段，在这处狭窄的路段上突然出现了一大堆新堆起的土石，有一层楼那么高，汽车根本过不去。我在别的有矿产的山沟口，见到过很多矿产管理者设置的此类路障，有堆土的，有挖壕沟的，有堆放巨石的，目的都是为了限制盗挖者进入沟里挖矿。但是，在我赞美这里的矿山保护者尽心尽责的时候，同行的本地人却说这不是他们堆起来的，而是矿山的盗挖者堆放的。
我愕然了，难道盗挖着自绝后路？原来，矿山管理监督者巡查时一般开车进入山沟。初期，为防止被抓到，盗挖者就在沟口设立岗哨和“消息树”，一有情况岗哨就扳倒“消息树”（后改用手机报告），沟里面正在作业的班组闻讯后停止作业，赶紧撤离。后来，盗挖者觉着这样太麻烦，就干脆在沟口堆土封死了道路，自己在沟里甩开膀子猛干。当挖掘的矿石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他们才自行清除路障，把矿石悄悄拉下山出售。而矿山监护人员如果遇到此类路障，多数情况下会见难而退，很少徒步进入沟里检查。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论盗挖者怎样狡猾，执法人员总有办法保住矿山、惩处不法。
坟 堆
近些年国家和地方的一些工程不断地从村前、村后穿过，南水北调、公路、铁路、高速公路，只要动工就要占地。村里人都盼望能占到自家的地，因为耕地被占才能拿到赔偿，占地越多得到的赔偿就越多。
春节刚过，村里求购树苗的人骤然多了起来。我很纳闷，但不久就传出县里要在村北修建滨河公路的事。原来，修公路占到自己的地不但要赔偿占地费，还要赔偿地面上生长物的损失。如果在地里栽上树就能获得更多的赔偿，多栽一棵树就能多获得一些赔偿。
其实，这一雕虫小技在前些年村东修建南水北调工程的时候就有人使用过，结果有关方面认为这是造假，不予赔偿。但栽树的人不甘心“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是乎就申诉告状，最终还是拿到了一些赔偿。在占地与赔偿的实践中一些人认识到，栽树不如堆坟堆，堆坟堆比栽树来得快、赔偿高。堆坟堆很简单，在被占耕地里用铁锹土堆几个土堆，说“这个是我祖父”“那个是我曾祖父”，云云。“公家人”明知造假也不敢说是假的，更不敢挖开查验，因为在传统文化中挖坟掘墓给人造成的伤害仅次于杀父，况且还涉嫌违法，对方一旦较起真来“公家人”受不了。
堆坟堆相当于给自己添加“祖宗”、给自己“造爹”，所以，尽管此举一本万利，给自己“造爹”的人总没有栽树的人多，公家也出不了太多的冤枉钱。
2016年2月1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