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兴先生近照)
我关注于兴先生已经有些年头了,最早认识知道他是作家,读了他的小说和报告文学、艺术评论。十年前突然有一天他说要办一个自己的书展,才知道他还是一个书法家。他真有些“大隐”的味道,从不张扬已经默默临池四五十年。办个书展就像是“出世”的宣言,从此,在河北书坛有了“于兴”这个名号。近些年市面上“书法家”如过江之鲫,而于兴之所以能够凸显出来并拥有众多“读者”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也一定会给书坛带来某种启示。在这里我只谈他的书法之美。
于兴的书法基本风貌来自于黄山谷,这也注定了他的书法的“器宇轩昂”和“沉着痛快”的格调和长枪大戟的开阔气势。我跟于兴说,和十年前相比,他的书法已经进入了另一个维次的空间。近期书法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总结:在广阔空间下的意象之美;从内容生发出的结构之美;从传统流韵中的大墨之美;从时间中传达出的静穆之美;从手法和技艺中体现出的持续之美;从人生况味中感悟的态度之美;从学养中发现的洞彻之美;从现实隐忍中锻造的精神之美。
书法真是一个奇妙的耐人寻味的艺术,一旦与其相遇,它就开始折磨你塑造你。作为书法家遍临名帖之后由于其习惯和人生的各种气息他必然要有一副书法面孔出现,说到这儿,于兴是幸运的,冥冥之中他的笔流划出现今的段落。他的书法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美,他的美不是俗美,也不是那种超美,不是那种“惊世骇俗”的美,而是诸多元素构成的大美,是没有逾矩而又抵达,不燥不冷的的美。其他书法家也许能给我另外的东西,而于兴给我的是书法艺术之美。
当今书体是多元化的,把“帖子”写得很逼真对于书家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难事,出贴以后你怎么写这就很难了。写得让人认可,写得具有一种艺术的美不是很容易。这应该是区别书法家成功与否的一个标准之一吧!书帖,应该是一个自足的世界,它的存在是一种共性的存在,一旦有人去学“帖子”比如于兴学黄庭坚那就会受到某种未知事物的遮蔽,受到突变性、时间性的支配。于兴最早临习的柳公权,之后他又痴迷过赵孟頫、“二王”、孙过庭、董其昌等多家名帖,近十多年来他又钟情于黄山谷,他要从字帖的沉重和书法家所受现实世界种种无意义当中抽出身来,要从最初的“黄庭坚”写书法的场景中暗自吻合,又要有某种游离。对于某个事物的赞美我们会说它们“天地人合一”,单就书法来说,天地人合一,还要有“帖子”的合一。“黄庭坚们”已经进入了相对永恒的状态,但他们的字体又被后继者无限延展。于兴字体多出自黄山谷,可贵的是他裹挟着黄山谷的“笔划”却没有回到严格意义上的黄山谷。
就于兴书法作品让我们细品其艺术之美。他在癸巳年写了“仁德”二字。“仁”字单立人上面的撇笔斜长,下面的竖笔极短,仁字右边那个“二”上面一横似是一点儿,下面一横稍长,“二”字的两横画之间有纤丝引带。再说——德字。双立人上面两撇笔相连略长,下面一竖极短。德字的右边他把那个竖笔写得斜而长,下面的“心”字左边下沉,右面上倾。这两个字没有一丁点枯笔,墨韵饱胀,中规中矩,显现出构成美和黄金般比例的刻度,显现出自己特有的书法语言个性。这两个字也应该是理解于兴的入口,按照“仁德”二字理解,于兴所诠释的世间最高品质已经没有第二种答案了。这两个字是具有于兴书法的语言符号。仁德,是丰盈的,似乎是命定的召唤,他深知中国人中国字里“仁德”的核心价值。
我再拿他的一幅草书说几句。我随意拿出他也是写于癸巳年“刘禹锡的陋室铭”,这几乎是每个书法家都要写的内容。我固执地认为草书是衡量一个书法家成熟度的有效载体。个体又是整体,整体又是个体,它们之间相互转换,在徐疾之间错落,在线条的飘舞中寻找秩序。草书有某种不可以预见性,但是又万法归一,体现出某种重力。有个词叫虚怀若谷,形容他的草书是很契合的。如果说他的行书和楷书里有“建筑”“构筑”的成分,那么草书就成为了自然的纹理。正像这篇文字里所说的“无案牍之劳形”。这是于兴的自由,他把写草书随性隐藏起来。他的草书看不出奔跑,而是快步走,但是这个“走”又很快,比跑还快。他写草书有些收敛,正像他的性格,温润和无为。他的草书外形不是太草,草隐藏在字的后面。
于兴写字从不犹疑,在一些字的处理上,有些笔划总显超长,书写速度极快,给人以横空出世的感觉。但他在有些笔画如撇笔、弯折、竖笔、提钩等又写的很慢,中锋似有凝滞。
于兴善写大字,也能写小字。如果把他的小字放大,小字的结体、用笔和墨色也不逊于大字。他可以在这两个空间里自由穿梭。近两年,他又在临习汉隶和钟鼎、石鼓,写了不少篆隶,我知道他在完善自己的书法体系。
于兴已届耳顺之年,正是书法的创作年龄。虽然到了这般年纪,他的书法风格却没有掉入机械的刻板的匠人气的窠臼,这是我做为多年挚友最乐意看到的。换一句话说,他现在的书风还有未来的空间,这不是说他现在的书法还未定型,而是随着岁月他的字还在增长、变化,从而进入未知的空间和未知的美。期待,是一个多么好的享受啊!
因为他的勤奋和健康,因为他的宽容和随和,因为他的读书量和自身佛、道的修行,因为他知道一座或几座山峰在天外眺望着他。
我总在想艺术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是画家陶冶自己的性情,还是开启别人的艺术之萌?虽然书法同属于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意义,但于兴的书法是令人悦目的,进得了殿堂,也悬挂在雅士的草庐里。
(陈德胜:1963年出生于长春,诗人、艺评人、电视片导演,现居石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