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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榆钱
作者:董宏

这是我童年时代的故事。小时候,年年到了三、四月生活上就开始青黄不接了。我记得那时我家里是奶奶操持家务,家里断了粮,爷爷就去外面找光景好的朋友接济一点粮食,回来后没吃几天就又开始断顿了。没办法就开始想别的办法。三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杨树、柳树、榆树陆陆续续都开始发芽了。这个时候吃树芽的时候就到了,好几种树芽相比较最好吃的就数榆钱了,榆钱儿就是穷苦人的救命粮。杨芽儿和柳叶儿也能吃,可是没有榆钱儿好吃,也当不了饭。我们就和小伙伴们到外面找一些能吃的树芽。去的时候大人们交代那些能吃那些不能吃,所以我们就找那些能吃的。最早发芽的是柳树,其次是杨树,杨芽儿摘嫩了,浸到开水锅里烫一烫会化成一锅黄汤绿水,吃不到嘴里;摘老了,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只有不老不嫩的才能吃,摘下来清水洗净,开水锅里烫一下变色了就行,笊篱捞上来挤干了水,拌上蒜泥和生酱作馅,几乎没白面,只能用玉米面羼合榆皮面擀薄皮儿,包大馅儿团子吃。可这也省不了多少粮食。柳叶不能做馅儿,采下来也是洗净开水捞,拌上生酱小葱当菜吃,却又更费主食。

杨芽儿和柳叶儿刚过,榆钱儿又露面了。那时路边、村前村后,渠边路旁到处都是,一棵棵老榆树长得耸入云霄,我和小伙伴们个子大一点的能上大树,看准了那棵树上榆钱多,就脱掉鞋,光着脚丫子,双手合抱着比腰还粗的树身,哧溜溜,哧溜溜,一直爬到树梢,岔开腿骑在树杈上。一串串榆钱儿挂满枝头,就像一串串霜凌冰挂,看花了人眼,馋得人淌口水。

 

 

 

那时我人小,个子也不高,还不会上树,只能站在榆树下,像个小跟班似的,眯起眼睛仰着脸儿,身边放一只大筐子,等着他们都捋的差不多了,才开始给我捋。

我喊着在树上的哥哥给折几枝仍下来,哥哥摘下几枝狠劲的扔下来说:接住了,先喂饱你!我接住这几大串榆钱枝,盘膝坐在树下吃起来,榆钱儿生吃很甜,越嚼越香。我在地下吃,哥哥在树上也大把大把地捋些榆钱揉进嘴里。

我们捋满一大筐,背回家去,家里一顿饭就有着落了。那个季节几乎每天下学后都要和小伙伴们去捋榆钱。

这就是小时候经过的光景,当然,那时吃榆钱是生活所迫,是没办法的事,是一种求生的本能。现在吃榆钱那是大不一样了,现在吃的是一种稀罕,是一种回味,也可以说是一种怀旧。光从做法上说,就比从前大不一样了,吃的时候再加上各种调料,经过精心调制,那味道都变了。并且伴随着各种野菜已经从家庭了走进饭店。

前几日,移居北京的同学也是小时候的伙伴回家了。坐下来闲聊,他说一路上什么心都没操,就是一路欣赏着各种树叶,掐算着什么树叶该能吃了,什么树叶还得等几日。可见小时候的经历能影响他一生。

闲住了几日便耐不住顽皮的性子了,“哥,找几个一起再去捋点榆钱呗。“都多大了,回来住几天一天到头还惦记着这个,什么不能吃非吃这个,小时候还没吃够啊”我数落着他。他说“看见了就想吃,也许是小时候的情结吧。”

忽然,抬头看见院后的老榆树挂满了一串串粉个囊囊的榆钱儿,不禁又口馋起来,堆起笑脸怯生生的地说:哥,就从家里这颗树上捋点呗,给我做一顿……”二妹子在一旁听了却耐不住了,脸上挂了霜似,狠狠剜了他两眼,气鼓鼓地说:真是的大鱼大肉你吃够了,回来几天还要吃树叶子,你这个人是天生的穷命,还想小时候啊,都到大北京了,想吃什么没有啊!他嘿嘿一笑“这种味道只有到咱家才能体会到,别处的咱都不想吃,妹子,等我走到时候,你再到河堤给哥捋点行吗,回北京了我也显摆显摆。”

我知道,眼下家家待客都是大鱼大肉的,如果我竟以榆钱饭待客,被街坊邻居看见,不骂我刻薄,也要笑我小抠儿。弄不好还要被朋友们讥笑,被人家戳脊梁骨。

他倒好,童真似的欢呼起来:今天又能吃上榆钱饭啦!

是的,斗转星移,现在的生活好了,家乡早也不是过去的揭不开锅的年代了,饭菜也早已不是母亲的愁事了,缸里不是大米就是白面。吃什么超市都有,全国各地的特产琳琅满目,从蔬菜到副食应有尽有。唯独没有吃家乡的榆钱菜香,每到春天我却还会经常想起过去那难忘的日子。还想去捋些榆钱慢嚼,品尝过去的岁月,心中更是回味无穷。捋榆钱儿充饥的日子也已将成为过去,看来我真的要跟榆钱饭做最后的告别了。

这就是我童年的故事。或许,物以稀为贵,由于受季节的限制、受环境的影响很难找到不受污染的榆树了。在寻常百姓家,要再想吃过去的饭、过去的菜那又是一种奢望,吃榆钱也将成为别有风味珍馐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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