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小巷子里,围了一群人。神态各异,叽叽喳喳,还有交头接耳的。有大声叫唤的,还有骂人的,“你瞎眼了”?
哑巴急得“啊、啊”地比划着,哭着,豪叫着,跺着脚。“快打电话120,叫救护车”。“快打交警队,来看现场”。一个人急切地说,另外一个人说:“还是先送老太太去医院抢救,快,救人要紧”。一片吵吵嚷嚷,一片混乱。
“唉呀,唉呀”,痛苦的喊叫声是那么的无力,那么凄惨。
老太太今年八十二岁,身板硬朗,微微驼背,原本就不高的个子。岁数大了,加上驼背,就更矮了。满是沧桑的脸上,布着密密麻麻的皱纹。
哑巴是她的二儿子,生下来,得了一场感冒发烧。农村里缺医少药,救治不及时,结果嗓子哑了。
救护车奔驰在去张家口医院的路上。老太太疼的一头水,一头汗的。脸上已没有血色,无力地呻吟着,“哼,哼”,气若游丝一般。
输液瓶在滴哒、滴哒着。
肇事者被老太太的大儿子,狠狠地煽了一巴掌。被看热闹的人拉开了。说,:“赶紧抢救你妈吧!
这个大儿子是个健全人。在村里担任个村委员,是个小干部。个子不高,长得方头大脸。村里人都叫他绰号“大头”。
市医院的急诊室里,大头和媳来回跑着,取药,交费,拍片。哑巴啥也不懂,只是“啊、啊”地守护着老太太。
拍x光片,CT,检查结果:老太太左侧半个身子,上下全都粉碎性骨折。年岁大了,化验单里许多指标都异常。
抢救室里,医生们一脸严肃,紧张忙碌了半天,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情况已十分危急了,医生给家属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让家属签字。“大头”无助的看着老娘,看看“哑巴”。和哑巴比划了几下,“哑巴”“哇啦、哇啦”半天。
“大头”的媳妇抹了两滴眼泪,斜眼看了他一眼。大头知道这事已无力回天了。也明白媳妇的意思。无奈地在通知书上签了字。
主治医生说:“看你们是农村来的,跟你说个实话,人不行了,早点往回弄,如果死在这里,不让往回拉,就地火化。那得花不少钱”。
在回来的路上,老太太走了,哑巴攥着他娘的手不放,哭的最历害。
老太太一生养了三个儿子,两个有残疾,三儿子腿是x型的,一条粗,一条腿细,也是小时候得病留下的后遗症。生活还能自理,但多少也得靠村里照顾点。农活做不了。平时在县城的街头上给人钉鞋,是个鞋匠。
老三嘴大,人们叫他“大嘴”。“大嘴”的媳妇腿也瘸,走路一拐一拐的。两个人凑到一块过日子。俩口子人都老实。智商没有问题。所以,生活还过的去。
哑巴是老二,光棍一根。人挺灵的。今天58岁了。就跟老娘在一块生活。哑巴,养肉鸽,给人家打临工。娘俩个的生活还过的去。
这一下,娘没有了,天塌下来了。哑巴痛苦地寻死觅活。嚎叫声,哭声,嗷、嗷,传的很远。让人看了心酸掉泪。
交警队的会议室里,双方的人都来了。处理事故的民警,已事先和受害人家属沟通了好几遍。拿主意就是“大头”,“大嘴”就是叫多赔钱,他说:“说破天也没有用,人死了。二哑巴没有人管了,咋办?”。
“大头”不是省油的灯,他拿出死打乱缠的功夫,他媳妇背后一个劲撮掇他。说:“别轻易松口答应对方。这钱你挤一个是一个。反正责任都在他们身上。多要点钱,好让哑巴养老,哑巴都五十多了”。
“大嘴”媳妇儿说:“我娘在自己家门口坐着,又没有在马路上,还让你们给压死。她着谁惹谁了?”你们说说,这老哑巴咋办?自己连饭都不会做。如果你们给钱不够他生活,那你们就养活他吧”!
肇事司机的家属无言以对。一个劲地说:“错都在我们身上,没有想到孩子给闯了这么大的祸。实在是对不起你们。家里真是没有钱,我们都是种地的,农闲暇时间去延庆打点另工。那个破面包车是和人家借用的。这十万块钱都是跟亲戚朋友借来的。我们也知道不多。但真是尽最大力了”。
会议室的空气一会儿沉闷,一会儿爆发。如同夏日的雷电,炸的吓人。
交警看看双方争执不下。说:“今天先调解到这里。回去双方都回在商量一下吧”!
“大头”和媳妇来到“大嘴”家里。两个人都各怀揣小九九。打着小盘算。
大头媳妇儿叹口气说:“倒霉苦了,碰上个穷光蛋,真是榨不出二两油来。”
大嘴媳妇说:“明天继续跟他纠缠,啥也别多说了,往回抠一万是一万。
”大嘴说:老二咋办?自己也不会做饭?
老三媳妇说:“先在咱们俩家轮流吃饭吧,过了这一阵子,让他学着自己做吧。时间长了在谁们家也不行”。
大媳妇儿唉声叹气地说:“哑巴脏了吧唧的,时间长了,孩子们也嫌弃他,不乐意。”大头斜眼看了看她媳妇,欲言又止。
寒冷的冬天,北风呼呼地刮着。
低矮的小平房子里,老哑巴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床头上,呆呆地望着顶棚。脑袋里一片空白。老娘仿佛还就在他眼前走来走去。娘就是他的生命,娘走了,他活着也没有意义了。因为他一无所有了。凄凉痛苦的心,悲痛到了极点。嗷、嗷的嚎叫着,胸中的苦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哑巴娘是个苦命的女人,从小当童养媳儿。30岁上,哑巴爹走了。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哑巴是她一生的牵挂,两个人相依为命。
老太太是个善良、厚道的女人。在这祖宗留下的临街老房子里住了七十多年。她人缘好。房边左右的邻居,亲戚朋友听说她死的可怜,都给送来了冥纸、礼钱。要送送她。大门口烧纸的人哭声连成一片。
冷风卷着火花在旋腾,大儿媳妇儿说:“看看,我娘显灵了,娘:快收钱吧,都拿上,到那边花。大家都来看你来了。这么多钱,你到那边,该打点,就打点。别自己受罪了。”大媳妇儿的胡言乱语,也是对老实婆婆的哀思。
不知道老太太的孤魂在望乡楼上,能否看见这最后牵肠挂肚的送别场面。
这场交通肇事案结案了。对方最终筹措了十五万元,给了受害人。
“大头”,“大嘴”哥俩个觉得太少,满脸怨恨。
哑巴看着他哥俩,赔偿款一个人五万,哑巴的钱,由大头给保管上。老三也没啥意见。只是说:“你把帐给记清楚,省得日后哑巴跳腾。”
村里给“哑巴”申请了低保,送养老院他还不够条
件。
半个月后,哑巴的灶台上冒出了做饭的热气,白色的烟云,带着思念飘向了远方。
作者:王志海,河北赤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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