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下,夕照里,两只白鸟翩然飞过山前。山色如黛。山顶上一排白杨树疏密有序,象一把梳子梳着阳光。金亮细密的光线,千丝万缕织出一幅帘笼,帘笼下的新城美丽如画。
我站在二楼窗口,望着楼下小广场上一群孩子,北京擎源教育一一一家幼接小培训机构正举办“爱在六一、儿童彩绘”大型公益活动。三十多张课桌,围坐着一百多名儿童和家长。孩子们一色的白衬衣,海蓝裙裤子。人守一件白T恤衫,任意在上面涂鸦所爱。有葫芦娃、小飞人、大鼻子象爷爷、小猪佩奇,清凉的风从山上吹下来,掀动她们的衣裙,她们变成一群沾沾自喜的蝴蝶,欢乐的笑声扬起,孩子、老师和家长纷绕互动的场面振奋人心。
谁选择了这样一个美妙时刻,仲夏之傍晚!让孩子们避开炎热,在属于自己的节日尽情嬉戏。望着她们天真烂漫有求无欲的笑脸,心中陡生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
是啊,清欢!多么受用的一种感情表达方式。它远离功名利禄,带着人性的本原,象酷署后的一阵清风,久旱后的一场喜雨,象月下听花,梦中闻喜,象母亲淘米时从黄黄的小米上飘出的一缕香艳,那样干净纯洁,余味悠长。她带着“君子”品格,“老庄”风釆,缓缓地弥散在人间辽阔土地上。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对许多优秀诗词赋予专有名词“境界”,“清欢”何尚不是一切欢乐中最具“境界”的!
记得儿时,常到二老舅家听讲故事。夜晚的老槐树下,月光筛下一地碎影,槐花没有落尽。二老舅讲着讲着就有一朵槐花落进茶碗里,打住话头,用长长的手指甲挑出,继续讲,又有一朵槐花落到我脖子上,痒痒的。二老舅文化不高,讲的故事七零八碎,有岳母刺字、孟母三迁、三国演义中最爱听毛张飞,水浒传中最喜欢鲁智深倒拔垂杨柳,觉得这家伙力气好大。讲着讲着生了岔,忘记了人名,故且用这个“小子”、那个“闺女”的代替。惹的一帮孩子莫名其妙的大笑。清风徐徐,槐叶簌簌,好不快乐!
清欢!我常以为贵在一个“清”字。如果还是那少年,那场合,桌子上放了牛排、烤串、三明治,唯恐没有人再听故事情节,一顿浑吃乱抢也说不定。
将二十年,一帮文友坚持给大家的文学启蒙老师秦宗贤先生祝寿。秦先生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享誉全省的青年作家,参加过全国青年作家业余创作积极分子大会,受到周恩来总理接见。不仅至此,每年抽出时间两三次到他家小聚,师情友谊浓浓,非常可贵。酒桌上没有丰盛大餐,六个素常菜,两瓶二锅头,最上乘的是洋河大麯。席间没有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大家小盅轻递,有尊无卑。谈些文学上的事,交流一下心得;论一些国事家事,诉一些衰肠己见,或各执一词,或时有争辩,即使直言相谏,却不伤感情。酒喝的爽快,话谈的投机。农家土院,一架葡萄、一树青枣,传出一阵阵欢笑!真可谓清欢一场,心有数得。
与清欢相左的应称“浑欢”。“浑欢”则充满物欲的味道,衍生出媚俗之流弊。也曾赴官宴,大席上堆金叠翠、生猛海鲜,丰盛之极。主宾落座,尊卑分明,高低有别,官高者居上,言必“金科玉律”,追捧者一片哗然;如遇官家做寿,属僚云集,歌伶献艺,陈曲新词,借花献佛,主人盛兴,假酒以示堂威,指位派酒,山吃海喝,毫不腻烦;且那酒肉来踪神秘,掏的尽是公家腰包,与个人无半毛钱关糸。酒宴上荤风醉人,佳餚迷心,没有海量不堪一击。出得酒场,后悔不迭,趔趔趄趄,一路蹒跚,糊涂的脑瓜被清风一吹忽然冒出贾平凹“以病推酒" 的佳例,之后尽学不怠。
清欢!多出于君子之道,行于圣贤之风。古往今来生成于庶民百姓简净纯真的生活。尤以家庭儿女亲戚朋友小聚为多。五年前,女儿从青岛归家探亲,带来深海带鱼、大龙虾、青岛啤酒。壁厨里,女婿亲自下厨,女儿一旁佐炊,油炸带鱼有声有色,大龙虾烹出一盘金珠链。妻子乐的插不上手。打开啤酒琼液四溢,柿树下,月光里,氤氲的小青柿闻香落地,清朗的月辉撒出一地细碎的花朵。人间,还有比天伦之乐更清鲜更有味的快乐吗?!
陶潜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难说不是一己心得之清欢!
白居易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飘然一问,饱念无限清欢之期待!
孟浩然的巜过故人庄》“开轩面场圃,把酒问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典型的农家生活场景,寓自然美、生活美、人情美为一炉,炼出的无疑是更清欢的情愫!
清欢是人间美学原色之一。
然而,清欢于人是有别的。于丹说,她一天的时光中,最爱的是斜阳照亮的光阴。或许她太忙了,或许她的心态老了。只有斜阳从楼前斜斜地切出一片阴影一片光阴,“清欢”从光阴上腾空而起,漾成赶路人一种渴望的期待,多么的弥足珍贵!
而今,物欲横流的时代,年青人能按下焦躁的心灵吗?中年人能停下匆匆赶路的脚步吗?老年人能放弃念念不忘的理财吗?钟情清欢,享受清欢的必是一些远离市井尘嚣、心景高蹈的人。作家、艺术家?也未必。清欢属于潜心拥抱自然、融入坊间、淡泊名利、轻装前行的一类人。
放下一切妄想,摈弃一切时尚“重口味”,安顿好自己的心灵,于浮躁斑斓的世态中,让所有的纠结氤氲而化。心中长装“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的心得,畅然之一一清欢便会来到你身旁。清欢难得易失,可她就是这般值重和可贵。
就看你是否真地欢迊她!
(关占斌)
责任编辑:李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