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差点就成了
李贵并不计较玉来的冷落,从篮子里拿出两根馃子,分别放在玉来和春儿的碗里,又端起自己这一碗,用筷子将这被叫做“苦累”的东西扒拉了几扒拉,才拣了一小块送到嘴里。
因为水缺,洗的时候舍不得多用水,里面感觉还有一些小牙碜。
硌牙的感觉很难受,浑身发冷,又一阵恶心,但还是强忍着,浅浅嚼了嚼咽下去。
苦累苦累,确实苦累。
这可真是穷苦人家的食物。
瞬间,眼圈有些发红,喉头发噎,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知道这娘俩苦,但想不到娘俩的苦是这样的不堪。
过了一会儿,心情稍稍平静一些了,李贵这才说话:“玉来,今天来我是想和你们商量个事。”
“啥事?说吧。”
“今年的年景没收成,你也知道。光这打发不了你们的日子。我打算让你们到我家去,春儿跟着大人们干些粗活,你呢,就和他娘(指他妻子,已经生养了孩子)一块帮着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这样省了你们天天上愁这生活,我们在一起也省得彼此惦记。”
“不,俺不去你家。”玉来当即回绝
“为什么?”
“你也有老婆孩子的,缝缝补补用不着俺。俺不去你家。事情多了春儿可以去帮个忙,整天在你家呆着算是咋回事?俺不去。”
“那你们咋办?总不能这么饿死。”
“怎么会饿死呢?不去你家就得饿死啊?!”玉来嗔怪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上愁你们的日子怎么过,你看你们吃的这,这、这哪是人吃的东西啊?!”
“俺们天天吃这个,咋就不是人吃的东西啊?”
是你们不吃罢了,俺穷人家都吃这个……玉来腹诽,又补充一句:“没事,你不用上愁,俺和春儿能想法过下去。”
“我这不是也在帮你们想办法吗?就是不去我们家吗?”李贵再次问道。
“不去。”玉来很果断地回答。
“就是不想和我在一起是吗?”沉了脸再问一句。
“……是!”咬咬牙心一横。
“嘴硬。”李贵咬牙骂了句,又接着试探,“那——还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说说看。”
“前几天我去东边走了一趟,一个远房亲戚想找个放羊的人,不想找年岁大的,我寻思着春儿还行,就给他打了个招呼。回来几次想给你们说,担心太远春儿不想去,就没说。也是希望你带着春儿过去住,如果能嫁过去最好。你要是同意我这就找媒人……”
“打住。”
“我就知道你是这话。”
李贵愤愤地埋怨了一句,接着说:“你不愿意过去住也好,让春儿去给他们家放羊行不?这样至少春儿的口粮就省了,剩下你一个人也好办。”
说完,李贵摸了摸春儿的脑袋,“春儿,愿意去不?”
春儿因为刚才被娘数落了一句,怕多嘴又说出不对的话,就假装低头吃饭,没接话。
“哪儿的?多远?”玉来见儿子不说话,就替儿子问道。
“就是东边我个远房亲戚,平时走动的不少,平原那边的。远也不太远,步行也就大半天的路程。”
“不过我这个哥哥倒是忠厚人,心眼不坏。春儿去了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说完又看着春儿问道:“春儿,你说哩?”
“俺听娘的。”春儿低着头说。
“就是远了点。这孩子打小没离开过娘,现在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这心里有些过不去。”
“我也是这样想,”李贵说,“还是去我那里方便些,你就听我一句劝。我这就让他们腾出一间屋子,你和春儿住。”
临了又补充一句,“放心,在你同意之前,我不会对你怎么着。”
“不去。”玉来果断回答,心里却在腹诽,还不会怎么着,刚才差点就……
“那怎么办?让去我家,你不去;让春儿去给人家干个长久点的活,你又怕春儿受委屈,到底你想怎么着?”
“俺也不知道咋办好。”玉来为难道。
“还是去我们家吧,好歹能厮守在一起。”
“不去。从没听说你家用过女人,俺去了算咋回事?俺不去惹那份闲话,找那个麻烦。”
“麻烦啥?都这功夫了还怕人家说?真是的,你以为这样人家就不说了?”李贵脸上一丝嘲笑。
“还不都是你做下的好事?该死。”玉来恨恨地白了李贵一眼。
李贵摊摊手,很无辜地笑了笑。
然后转过身对着春儿,说:“春儿,还是你说吧,你看你娘也拿不出个主意来。你是去还是不去?去,我就抽空把你送过去;不去,你就和娘去叔叔家。”
“你说哩?娘”
“娘也说不好。你说吧,不想去,咱想别的法;想去,娘给拾掇拾掇,等收起秋了就……去。”
“娘,我没事,去也行不去也行,我能吃苦,就是舍不得娘。”
“那就这样吧,你们都去我那里。”李贵恳求道。
“不去!”声音明显有些升高,还捎带着不耐烦。
“那,你和春儿再商量商量。我先回去,明天我再来。”
李贵望了望西斜的太阳,很有点不情愿地站了起来,随之那双火辣辣的眼睛又盯住了玉来。
“嗯,你走吧。”玉来低下头,避过了那双眼睛。
“还有别的事么?比方说……”李贵没话找话。
“没有,你快走吧。”
“那好。”
一边说着,李贵趁春儿低头收拾小饭桌上的碗筷,快速握了握玉来的手,又回转身拍了拍春儿,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
李贵还没到院门口,春儿追了出来,喊道:“叔,馃子!”把手里的馃子递给李贵。
李贵推了回来,“这馃子就是给你和娘买的,我不拿。”
然后快速出了院门,向街里走去。
走了没几步,他又回头望了望。
这一眼不打紧,看见了玉来竟然破天荒地和春儿站在院门口目送他。
李贵停下了脚步,突然有些激动,眼睛有些潮润。
忽然脸上涌起了不易察觉的奸笑,伸出手向玉来勾了勾。
玉来不知有诈,以为又想起了什么事,几步来到身边。
“刚才,差点就成了。”带着一丝促狭和调戏的语音飘进了玉来的耳朵。
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愣怔了一下,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根,玉来咬着嘴唇被东西蛰了似地快速退了回去。
坏笑还挂在脸上,一直看着那张红透的脸退回到院里。然后,挂着一脸的坏笑扬长而去。
心中打翻了一罐蜜,一直甜到了眉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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