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还要工钱?
从此,在华北平原腹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子的周围,便经常看到一个年仅十岁的小羊倌。
小男孩时而在羊群里摸摸这个的头,拍拍那个的背,时尔挥动羊鞭驱赶着头羊向别的地方转移。
更多的时候,孩子却是站在高高的土坡上向西方眺望。
青天的时候,没有雾霭的时候,西部青山,隐约可见。
那个孩子就站在高坡上,呆呆地眺望西部隐约可见的太行山,时而抹抹流下来的泪水。
也或是搓着手,向手上哈着气,实在冷得受不了了,便会同时拥偎着几只羊取暖,孩子的衣服实在单薄,抵御不了华北平原上凌厉酷寒的西北风。
于是,羊群,便成了这个孩子最要好的伙伴。
转眼,春儿在这里放了一冬天的羊,眼看着年就要来了。
这天晚上,晚饭做熟了,但饭还没端上桌。
饭桌就在上房正屋里放着。
春儿在灶下帮着二宽妻收拾。
“大大,你拾掇别的吧,我来盛饭。”春儿说着,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放到灶台上,然后很熟练地一手拿饭勺一手拿碗,盛一碗端到北屋桌子上,回来再盛一碗端过去,一直盛了四碗过去,然后从箸筒里取了筷子送过去。
这也是他几个月来养成的习惯,早上每每比别人起得早一些,先扫扫院子。
等女主人起来后,就到厨房帮女主人做饭。精细的活干不了,但烧火等简单的活还是可以的。
吃了饭就去羊圈里赶羊,有时秀子乐意还得带上秀子。
下午回来,帮二宽拾掇些杂七杂八的活儿,或在女主人做饭时打打下手。
好在女主人也不太嫌弃他身上的羊膻味,习惯了。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家,又乖又好使唤,去哪找这样的奴仆?嫌弃什么?
今天晚上没有月光,他们几个人吃了饭,春儿帮女主人收拾停当就去南屋睡了。
喂牲口的老李头是本村的,一般白天喂完牲口,东家有活就帮着干干,没活就家去了。但牲口得吃夜草,所以老李头晚上吃了饭过来睡。
秀子玩了一天,一劲喊困,二宽妻就让她早早睡下了。
女主人收拾好了,二宽也从羊圈回来了。
二宽就招呼妻子:“好啦,他娘,咱也早点歇了吧。”
“你先睡,我就来。”
二宽妻不知道做什么,又去外面走了一圈,才回到里屋。
二宽已经上炕躺下了。
这炕是过去北方农村常见的土炕,又叫火炕。
它里面完全是泥土结构,里面是用特制的泥坯垒成的许多尺来长的间隙,又叫炕洞。这些炕洞并不是封闭的,它们一个挨着一个,一个方向通着烟囱,另一个方向通着厨房的灶洞。炕的上面是用麦秸和泥制成的方坯盖平整,再铺上铺草、铺席、被褥,就可睡人了。炕的外围是用细泥和上些细碎的麦秸杆细细抹平的,经济好一些的人家也会用青砖垒住。
冬天在灶下烧火做饭,烟火就从灶洞钻进每一个炕洞,又从烟囱里冒出来。
这样一来,烟火所携带的大量余热,便暖热了炕及炕上的被褥,连整个卧室也暖融融的。
到了热天,把灶洞通向炕洞的口一堵,烟就从厨房的烟囱里走了。
春儿家的炕及灶洞,也是这样的结构。不同的是,外屋也有一个炕,是不通灶洞的。通灶洞的炕在位于东侧的里屋,灶洞却在外屋,两者之间是用里屋和外屋的那堵墙隔开的。为的是冬天做饭不用去灶房,从里屋进到外屋就可以做饭,也能更充分地利用做饭时柴草产生的热能。而睡觉的里屋避免了做饭时的扬尘和烟熏。因为,玉来是个爱干净的人。
还是春儿的爹在世时这样设计的,反正是,简屋陋室,也不怕烟熏火燎。更重要的是,避免了做饭的人大冬天跑到屋外受冻——每个细节,体现的都是对自己女人的贴心。
只有到了热天不能在屋里做饭了,才挪到灶房去。睡觉的人会把经过了一冬烟熏火燎的外屋彻底打扫一遍,然后挪到外屋睡。夏天太热,在里屋睡觉显然有些闷。
玉来的第一个男人,就是这样的细心和贴心。
玉来虽然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几年,但却享受到了足够的爱和体贴。
所以才……迟迟不能释怀。
尽管,李贵真的是她的初恋。
那时候的北方农村,没有暖气之说,几乎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取暖。
二宽家因为屋里的陈设比较精致,舍不得烟熏火燎,春夏秋冬都只在厨房做饭。
二宽妻脱鞋上炕后,息了灯,手脚麻利地宽衣解带,撩起了她和秀子的被子,冷不防被丈夫拉进了怀里。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便在黑暗里说起了夜话。
“福他娘,眼看着就到年节了,估摸着贵子也快来接春生了。”
“也没见他说哪天来。”
“甭管哪一天,肯定不会在咱家过年。”二宽说。
“你说,春生这过年走了,还来不来啊?”
“你说呢?用着顺不顺手?”
“顺手倒是顺手,挺听话,手脚又勤快,眼里也有活。就是……毕竟不是一家人,心里多少有些隔应……身上还有羊腥味。”二宽妻稍稍有些不满地说。
“人家是来给你放羊的,十岁的一个小娃娃,你还指望把人家当什么?要么你就别让人家孩子帮你干别的。你这话说的有些不厚道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女人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那个,就改了口气,“人家孩子这么小就离开家,让人指东唤西地使唤,他娘还会不会再放孩子来?”又补充一句,“论干活这孩子还真是没说的。”
“让不让来不是咱的事,留不留是咱的事。你要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等贵子来了和贵子商量商量,让孩子还来,咱也给贵子创造个机会不是?反正这羊总得有人看管,用谁也是用。”
“嗯。”
“还有件事,我这儿挺不好定夺。”二宽犹犹豫豫地说。
“什么事?”
“就是这工钱,当时咱和贵子也没商量个准话,怎么个给法?一个小孩子家,按大劳力给肯定不合适,可是,给多少才合适呢?”
“什么?这么个小屁孩,管吃管住还不行吗?要什么工钱?”
“瞧你说的,小屁孩也是应着名在咱这儿揽活的,连个工钱都不给,太有点那个了。”
“那又怎样?他又没说。”二宽妻不以为然。
“没说也不行,毕竟是亲戚,还有那层关系。”
“哟、哟,哪层关系啊?你说哪层关系啊?!”妻子有些揶揄地瞧了一眼丈夫,“发现你们这些男人,不能见腥,一见腥就……就……”
欲言又止。
“说下去,就怎么了?”二宽瞪直了眼盯着女人,那神态似乎时刻准备着用行动说话。
女人感到了威胁,不语,只是吃吃地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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