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搅碎了的梦
话说,长期处于劣势或弱势一方的人,心理,是很敏感的。
在秀子家,春生就是这样敏感的人。
虽然表面上,春生在这个家里,和人家一家人似地相处着,但这个孩子的心里,却是很孤独很无依很卑微的。
如果不是有那个女孩子变着法地挽留他,他可能一天都不会呆在这里。
东家两口子那怕很细小的情绪变化,都会被春生捕捉到,然后细细地琢磨一番。
那种感受,是很难受的。
更不要说二宽脸上这种很明显的阴云密布,意味着什么,春生焉能不知?
这天吃了晚饭,伙计们都回家休息了。
春生去到上房请示二宽明天的活计安排。
刚走到门口,就听着屋里人好像在谈论有关他的话题,自然把脚步放慢了。
虽然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但说的是自己,这样突兀地进去,显然也不太好。
想离开,但好奇心又让他挪不动脚步。
“嗯,是有些不太正常。”这是二宽妻的声音。
前边的话,不得而知。
女主人的这句话,以及之后的话,春生是听清了。
“孩子们已经长大了,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男男女女的,你看着点,不要让他们呆在一块了。我这当爹的,有些话不能说,一说就重了,秀子脸上挂不住。”二宽的声音。
“还不大呢吧?”
“还不大?他都十七了,秀子也不小了,再不管,你还真想把秀子嫁给他啊?”二宽训斥的声音。
“你想什么呢?把秀子嫁给他?亏你说得出口?咱秀子……再不济,也是在城里寻下一门亲事,怎么可能……嫁给个不识字的穷小子?”二宽妻的声音因为不满有些升高。
“你别喊、别喊啊……”
春生头“嗡”地一声,随即就变得斗一般大,心里就像受了奇耻大辱一样。
犹豫都没犹豫,春生扭身三步并两步地就离开这里,回到了南屋。
一进屋,就像喝酒喝醉了般扑到了炕上。
久久地躺在炕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屋顶,一动也不动。
老李头刚才被家里人叫走了还没回来,有时间让他一个人躺在炕上消化那句、让他自尊心轰然倒塌的话。
刚刚那种羞辱的感觉,他哪里承受得住?
不识字的穷小子……不识字的穷小子……不识字的穷小子……
这几个如重磅铁锤的字,就这么反来复去地击打着他的脑壳。
他本来是有机会去读书认字的,为什么偏偏就不去,非得留在这里受人家的奴役?
他本来是有机会去经商学艺,没准将来也会是富甲一方的大商贾,为什么偏偏就不去,非得留下来做一个长工?
一直以来,留在这里干活,是董二宽的意思。
家里没有别人,艮福不在家,秀子又是女儿身,他身边还真是缺这么个人手。
抛开出身门第不说,二宽,还真是挺中意春生这孩子的,但,那仅限于他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二宽需要的,仅仅是春生这个能帮着他干活的体力劳动者,而不是——女婿,说到天边,他也不可能把女儿嫁给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穷小子。
表面上,让春生留下来的,是董二宽家里缺人手,而董二宽又很喜欢春生这个孩子。
但真正促使春生留下来的,不是东家董二宽,而是那个女孩子。
不仅仅是那个女孩子挽留他,而且还有……
此前春生从没有认真考虑过,懵懵懂懂的,现在想一想,还真的是因为那个女孩子。
过去是两小无猜,在一起彼此都很开心。
现在呢,那种藏在心底的感觉,是什么?
如果说,从没有想过以后会怎样,那现在,人家一说肯定不可能让秀子嫁给他,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虽然没有想过,潜意识里,却是想着和秀子有未来的。
现在,这种潜意识里的东西,一旦蹦了出来,在春生的脑海里,便再清晰不过了。
但理智告诉他:不过是主仆关系,你想什么呢?
是的,他们,没有未来。
刚才,东家两口子的话,把他们的未来之梦给彻底搅碎了,碎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那么,他怎么办?是继续在这里等待不可能出现的结果,还是,选择离开?
问题是,春生,还能在董家呆下去吗?
二宽那只有面对他时,才会出现在脸上的乌云,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可是,如果选择离开,那就意味着,他就永远离开了那个女孩子。
他不想离开她,离开她,感觉,自己就丢了魂一样难受。
过去的那些个岁月,每次回到母亲的身边,促使他尽快回来的惟一原因,就是想见到那个女孩子。
可是,不离开,又能怎样?
怎么办呢?
春生翻了个身。
不离开,又能怎样?
既然没有结果,既然梦想只是天边的云彩、水中的明月,留下来,做什么?
好吧,走,明天就走。
责任编辑:李洪涛
[下一篇] 《山村情事》之惊变·觉醒(连载八十)
[上一篇] 《山村情事》之惊变·觉醒(连载八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