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底线
二宽送走了春生,折转身脱衣上了炕,躺下了,但翻来覆去的,在炕上烙起了大饼,怎么也睡不着。
半晌,二宽又坐了起来。
这么些年,春生这孩子在他这里担着什么角色,他自己当然是清楚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
本来也是想让他走的,可是让春生这么炒了自己,二宽反倒有些失落,心绪很复杂。
只是,人都是有底线的,超越了底线的事情,对不起,是没办法妥协的。
再好,他也不是贵子的儿子,甚至,严格地讲,连养子,都不能算是。
就算是贵子的儿子,把女儿大老远地嫁到山沟沟里,他也得慎重考虑考虑,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
所以,他心里再对春生有歉疚,那根底线,也是不能触碰的,庆幸,刚才春生后面的那句话,识趣没有说出口。
自己也是男人,也是过来人,春生心里的真实想法,他二宽心里明镜似的。
过去孩子们小,无所谓。
那天,在菜园里碰到的那一幕,一下子就提醒了他:这俩孩子,不能再在一块了。
这种事,不说破是最好的,说破了,都不好看。
所以说,这些天,自己也是很纠结。
掏本心讲,自己也是不愿意再让春生呆在这里了,但好些方面,他又下不了决心,所以,这一阵,面对春生的脸色,一直是忽睛忽阴忽明忽暗的。
今晚忽然就被春生主动提出来了,虽然正合了自己的心意,但显然不舍的因素又占了上风。
二宽推了推妻子,“喂!睡着了么?”
“睡、睡什么睡?”二宽妻没好气地回了句。
本身就不舒服着呢,又出现个这糟心事。
这女人也在为春生的走纠结。
二宽说:“你明天扯几尺布,让秀子赶紧给春生做身换季的衣服,走时让春生带上。”
“他都要走了,还做什么衣服啊?真是的。”
“你这个人啊,怎么说你啊。为人忠厚点没有错。这孩子在咱家这么多年,比艮福都顶事,里里外外,哪里不是这孩子在替咱打掐?给咱省了多少钱啊?不说别的,你就雇个长工,这一年下来,你得给人家多少钱?可你给了这孩子多少钱?叫你给做身衣服,你看你这样。”
“好好,就依你,给他做一身,行吗?忠厚忠厚,也没见你有多忠厚,你忠厚把老婆孩子给了他去,假装相。”
“臭娘们,找打啊?!你他娘的说的这叫什么话?”
眼见着他们被春生炒了,彼此心里都不太好受,这两口子开始对掐了。
第二天,太阳老高老高了,早起下地的伙计都回来吃早饭了,可秀子的屋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二宽妻急得拍打着门板骂道:“死妮子,这都啥时候了?喊你三遍了,还不起呀?”
帮秀子娘做饭的婶子也不解地说:“往常秀子不是这样的,快别老喊她了,怕不是身体不舒服么?”
刚从地里回来的春生,看这阵势,心里发起毛来,也担心秀子在屋里出了啥事,愣愣地立在院里,手也忘洗了。
秀子娘又拍打叫喊了几句,仍然听不到动静,心里也发了毛,这妮子是咋的了?
她急步来到窗前,用手捅破了一格窗纸,向里望去,只见秀子用被子将整个头脸身子蒙了个严严实实,纹丝不动地躺在那里,这大热的天。
秀子娘吓得带了哭腔喊道:“他爹,你快来啊,你看秀子咋得啦?”
忽然,秀子的身子动了动,她娘一见赶紧叫道:“秀子!秀子!你咋得啦?是不是不舒服了?你开开门,让娘进去,不舒服咱去找医生看看啊。”
被子里闷闷地哼了一声,秀子的脑袋露了出来。
“你怎么回事啊秀子?都这时候了,人家下地干活的都回来吃饭了,你还不起炕,也不怕人家笑话啊?”
二宽妻本来吓得不轻,以为宝贝女儿出什么事了,一看没事又露头了,心里这一放下,就又大呼小叫着嚷上了。
秀子听娘高一声低一声地喊,这才清醒过来,知道天不早了,赶紧下地给娘开了门。
二宽妻一进门,就看见了秀子一塌糊涂的模样,大声惊叫起来:“哎呀,秀子,你咋啦?真不舒服了?哪不舒服?快告诉娘,心疼死了。”又用了手去触摸秀子的额头,“这么烫,你咋啦?”
此刻的秀子乱糟糟的头发,眼睛红肿,布满泪痕的脸阴沉得可怕,嘴唇也没有了血色。
她一言不发,迷糊着眼睛,也不管娘怎么大惊小怪,默默地拿起梳子梳理好自己的头发,然后端起脸盆去到灶下舀了瓢水,全然不理会站在院里傻了的春生和满脸惊愕的众人,回到屋里胡乱洗了把脸。
春生呆呆地站在院里,看着出来进去的秀子,心里针扎般难受。
幸亏今早没走,这要走了,永远不会知道,她因为自己的离开,伤心成这个样子。
唉,爱有多深,伤就有多深。
他倒是知道了自己在秀子心中的斤两了。
可是……就在这时。
春生脑袋嗡的一下,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让他心虚的声音。
“春生,你来下。”
是二宽很凌厉的声音。
他看着秀子这副神态,又看着春生的样子,自然就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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