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关占彬
大清晨,两个女儿作伴骑自行车去县城中学取录取通知书。
两个男人,坐在村外一个土疙瘩上守望着。身旁一口水井,一片沙窝地。其中一个,穿着高腰雨鞋,膝盖上放一把锨,他们刚说了一阵儿话,此刻沉默,两人同时把眼光投向远方地平线。
那儿一派苍茫,青色天际间,欲明又暗。仿佛有一条公路,公路那边是一片矮树林,再往远处,就是县城了。他们知道,取高考录取通知书的女儿会从那边回来,回家,那是怎样一种欢乐呀!
在这个村庄,上到乡初中的七八人,考上县高中的只有三个,去年高考,三人同时落榜,有一个不上了,他俩的女儿选择了复读。
他们俩从小就粘在一起,像一根藤上的两颗瓜,关系象藤根儿一样结实地缠在一起。在下田的路上,在收获庄稼的间歇中,女儿高考是他们聊天的热点。因为农村收入低,谈孩子上学更像苦中作乐。
高考前后,他们背着父爱,天天来此小聚,一边干着农活,一边交流心情。心中的困惑和希望象藤葛绕着。
杖锨的男人,把目光从远方地平线收回,抹了一下眼屎,说,我已经快坚持不住了!现在就是我死了,让女儿考上大学也值。他几乎要哭。又说,我还欠你六百块钱呢!
杖锨的男人很无助,两年前得了一种说不清的病,浑身无力,心脏骤跳,夜不成寐,求了西医求中医,吃了数不清的药,家产输尽,待得女儿复习,没钱交复读费,只好去借,还是身边这个男人,从拮据的牙缝里挤出六百块给他,解决了燃眉之急。因而他感激他。
另一个男人说,别这样,动不动就说死,丧气呀!你再提这事,就不厚道。
他们是地道庄稼人,更加深知读大学的重要性,考不上,女儿将终生为农,脸朝黄土背朝天,谁也救不了。当爹的熬得住,再让女儿去重复,是遭罪呀!
他们各自想着心事。
想着自己女人推着泥车在沙窝地里艰难前进。
想着幼小女儿提着篮子往车上倒玉米一身汗水。
两个女儿同岁,一样的踏实,一样的乖巧,只是命运把她们降生到穷困农村,比县城孩子低了一头,从乡中考入县中已经是优秀。为了女儿跳出农门,俩男人几乎耗尽半生精力。
冬天里,女儿得了鼻窦炎,在家休了一个多月,快把我愁死了,还好,女儿坚强,功课没有落下。他又抹了一下眼屎。
另一个男人笑了,拍打着身边的茅草,说,老婆为闺女高考,一个月前就天天烧香拜佛,祈求保佑。
唉!苍天有眼呀!俩人同时笑了!
(关占斌)
一个男人指着说,你看这天际有多远,谁能看得清?
古代科举,学子们赴京赶考,少得走上几天,多得走上一个月甚至半年,害得爹娘盼了星星盼月亮,真是慈父心中愿,儿女读书艰。
一一实际上,学子比游子更辛苦。说着话,似乎轻松了。
远方天际开始泛红,模糊的树影逐渐清晰,公路上有了人迹车辆,树林那边的城市泛出白光。
两个男人坐不住了,站起身,仔细眺望苍茫地平线,那儿有两个蠕动的身影,身影渐渐骑近,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甩掉铁锨迎上去,仿佛迎接喷薄的日出。
这一年,是国家网上录取第一年,高考更加公平。两个女儿都考上了大学,一个省属重点,一个211大学。他们破涕为笑,说:感谢共产党,感谢新时代!
再望地平线,似乎不再苍茫,那里景物晴明风和日朗。
对于高考,每个学生家长心中都象有一道苍茫不明的地平线,似自然之状,那原是孕育希望之前的一种心理现象,冲破了前途一片光明。
2020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