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新兵蛋子胡力和班长李华前后走进营区宿舍的门前,就听见宿舍里传出的呼噜声,时近时远、时大时小的......
胡力从宿舍里轻手轻脚地拿出班长和自己的脸盆、毛巾和洗漱用具,他们简单的洗洗后,就回宿舍上床。
班长李华睡在门的后面,是一张单人的简易木板床铺。李华这一上床压的床板嘎嘎地直响,因为这床板的下面两头各支着一条长板凳,床板又薄,实在是经不住这个老兵蛋子一百七八十斤重的分量,床板也不得不发出自己的抗议!
而新兵蛋子胡力则睡在班里大通铺的中间。他的左侧是山东烟台来的大个子王大军,右边睡得是河南入伍来的小机灵鬼丁洋。
班里的大通铺是两头对着,人睡觉时脚都冲着过到的“巷巷”处。两头的新兵蛋子们下床都要从中间,这一米多宽的“巷巷”里走出来。而大通铺上每个人睡觉休息的地方,平均也就有七八十公分的宽度吧。冬天大家挤在一起还感觉暖呼呼的,因为睡在中间至少有两侧的人保护着,这中间的人简直就像个土皇帝一样享受。
而到了夏季,简易的宿舍棚里简直就成了蒸笼,社会上还没有听说电风扇什么的,连队根本就没有什么吹风可用的,大家挤在一起睡觉只能干冒着汗。再加上连队的兵蛋子们,每人就是一床随身的军用棉被可盖,那挤在一起的热乎劲就可想而知了。
特别是伏天里,早晨起床那白色的床单就跟尿了似的,尤其是爱出汗的兵蛋子们,白床单上淌着一道子一道子的汗迹。即使是这样的入睡条件,那一个个兵蛋子们睡得还香着呢!因为白天的训练强度或者体力劳动让他们非常疲劳,再加上年轻的新兵蛋子们觉多,基本上都是脑袋一沾枕头就呼呼地着了。
新兵蛋子胡力借着宿舍后墙上仅有的一扇小窗户,映射进来的一丝微光,打开自己每天早晨精心打造的“豆腐块”,小心翼翼地把大个子王大军往他那边推了推。王大军睁了睁眼,脑袋朝外一歪又响起了憨憨的雷声;小机灵鬼丁洋似乎知道胡力这时候回来了,自觉地把身子往那边移了移,胡力见有个落身之处就势躺下了。
可就在胡力要躺下的时候,他的那件军棉袄和军外罩始终就没有脱下。他感觉今晚上不困了,似乎有一种打了公鸡血的感觉,让他亢奋、兴奋不知是哪样东西一直伴随着他。
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有数的几次失眠吧。
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在接到《入伍通知书》的那个晚上他失眠了。他感到当兵保家卫国的最大愿望一下子就实现了,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他兴奋了一夜。
胡力想,倒不是说自己非得逃避那场轰轰烈烈地上山下乡运动。主要是自己更渴望在这人们都称为革命大熔炉里锻炼成长,实现自己那远大的抱负!
他知道当时自己身在山区“五七干校”里劳动的父母也是异常地兴奋啊!
是啊,那个晚上劳动回来,从不喝酒的父亲居然高兴地拿出深藏了两年的少半瓶老白干,倒出了一小杯;劳动回来后又点上油灯的妈妈,高兴地为家人特意开上了“小灶”,父母都为他们有出息的儿子高兴。
其实胡力这个新兵蛋子,是从父亲下放劳动所在的“五七干校”附近镇里那所中学入伍的。当父母从大城市下放到这偏僻的山沟里,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儿子胡力的入伍不得不说是一种希望、而且是一种最大的希望!做父母的能说不兴奋吗?
胡力还记得,自己在这镇里上中学已经有两年多了,因为平时就住在学校里,吃住都与当地的学生们在一起,有村里的、有镇里的。平时很多的时间都接触同学们,让他自觉不自觉的一口川味话就挂在嘴上了。
这天晚上,在班长李华的点拨中,他好像悟到了什么、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他在幸福地回忆着、甜甜地回味着。
他真想写信告诉因想他而总是失眠的妈妈:年前连队的训练考核,他拿到了总成绩第一的好名次!好让还在工作岗位上的爸爸和因身体不好而病退的妈妈高兴高兴。
对,明天就给家里写封回信。
要不是今天晚上班长李华的谈心,他还不完全知道他就是全连的第一呢!这个准确的消息从班长李华那里得到以后,他终于盼到了!也终于在年前可以松口气。
他还在认真地回想着,这段时间里自己那任性的脾气和那满足感的发泄。他感到这是让自己丢人丢脸的最差表现,也是自己这个新兵蛋子身上最不应该出现的。
现在,他的思想在这个既兴奋又孤独的黑夜里“转悠”。要是在家里她早就打开灯,在桌子上铺开本子写着自己的感想、日记;或者是穿上外衣,跑到院里独自去享受那寒风的洗礼、享受那寂静的时光。而现在的连队里,有睡觉的纪律,他只能孤独地畅游在这梦想的海洋里!寂静地享受新兵蛋子们那独特的呼噜声和各种顶着鼻子的味道!
他想要是在学校里,那同学们会在一起拍着、打着就把心里想说的话就全说了,甚至还会骂着、笑着让自己在痛苦的思绪中解放出来。
可是这个晚上啊,失眠让他兴奋地睡不着、而兴奋又无处去诉说,这简直又是一种痛苦、窝在心里的痛苦!
2021年1月31日
责任编辑:李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