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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父七日(七)
作者:陈爱平


今天是爹离开儿女的第七天,也是头七。

一大早,我从大街搭建的灵棚里爬起来,弟弟过来让我回去暖和暖和一夜冻的冰凉的身体。

穿过灵棚,站在灵堂前,我仔细观察昨夜摆设的供飨和灵堂的布置。爹的遗像安放在正中间,两侧是两捧以黄白菊花为主插成的花篮,背后是一个白底黑字大大的奠字,奠字的上方是一个楷书写的百世流芳。灵堂上,条条挽联悬挂在上方,记述着爹的一生和亲人对故人的眷恋。灵堂前,纸扎的花圈摆放一排,四个由黄白菊花插成的花篮分列两旁,“一路走好”四个行书大字悬挂其下,那是晚辈对逝人的殷殷祝福。

爹的遗像前面摆放了三张供桌,供桌上按四制摆放了二十二道庶馐,有四个西瓜、四个橙子、四个火龙果、四盘香蕉;然后是四种点心,每样四份;桌与桌隔开的是四个承德露露;再往前是花生、瓜子、葡萄干、糖果,这些干果和糖果也都是每样四份;第三桌上摆放的是米面等五谷杂粮,也是每样四份。这样丰富的共飨在我的家乡可说相当的大气。亡人灵前的供飨一般都有出嫁的女儿摆,这在冀南有着悠久的民俗历史。女儿们撺钱上供也是展现女儿家物质生活条件和婆家经济实力的体现,因此无论谁家白事,做女儿的都会摆的丰盛些,就是怕娘家人和相邻们歧视。我家人不多事,自是没有存在歧视谁的含义,但姐姐们都觉得父亲老死,无病无灾,没有累侍儿女,不能在最后的环节上亏了爹,因此她们一定要摆的丰盛些,再丰盛些。

几个本家和近邻好友昨晚也没有回家,点燃了一堆薪柴在烤火取暖,说言搭话为爹坚守了一夜,我满怀感动向他们一一致谢。

此时,橱子们也已上班,红彤彤的炉子上几口大铁锅正冒着热气。厨师切菜的咔咔声正带着节奏响满了一条街。

吃完早饭,本族十个壮年和村中好友要去村东地里为爹打墓,按照习俗,破土应由长子执锨,我便和大家一起出发,来到墓地。

墓地在一片冬青树丛中,这块儿地是我家的,由于种地实在不划算,便让我的邻居种了。在这片冬青树丛中,我看到娘的坟孤零零的安卧其间,一种无比的伤感再次涌上心头,我顿时哽咽了。娘啊,你走了十年了,你走的时候,孩子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使得我十年不能释怀。娘啊,你可知道,我每次回乡休假省亲,下了高速拐到咱村的乡道上时,我都无法忍受内心的思念和愧疚,每一次我都在村口趴在方向盘上痛哭失声,直到把泪哭干我才能回去见我爹。

摆上祭品,点燃纸钱,我一跪在地,痛哭失声。娘啊,你走了十年,儿子痛苦了十年,以前,你走后孩儿回来还能有爹叫,如今,如今爹也走了,娘,你告诉我,儿的心该往何处安放呢?

打墓的白生叔和本家的侄子见我痛哭的浑身颤抖,都围着拉我劝我,说让我赶紧起三锨土回家,家里还等着我办事呢。我只好稳定了一下情绪,含泪忍声拿起铁锨,轻轻挖了三锨,就把铁锨交给了打墓的人。

十点以后,我家的亲戚开始陆续来了,我舅舅、我妗子、我几个表弟、表姐妹,姑姑家的表哥表嫂也从邯郸赶来了,我姨家的表姐、表弟、表弟媳妇来得更早,还有一些老亲、旁亲也都赶在晌午边来送爹最后一程。

吃罢午饭,按照先生看的时辰,该起殡了。

灵堂的摆设已经撤掉,礼炮和鞭炮不停地炸响在我的家乡小狼营村的上空。我知道该送爹去和娘合葬归一了。

我头戴麻冠,身披重孝,左手拿着招魂幡、哀丧棒,右手拿着盛满纸灰的老盆,带着男孝子走出了灵棚,村里的长者跟着我,嘱咐我先不能哭,一定要把老盆摔碎。他们搀扶着我找了一个路口让我跪下,男孝子一众人等跟在我身后白花花跪了一片,等着父亲的灵柩移上灵车。

我跪在地上,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但我不能哭出声,我身后,我亲爱的弟弟早已哭的泣不成声了。一路跟着我的长者高高喊了声:“起----了”,然后又伏在我耳边说:“摔”,我就把老盆高高举过头顶,带着哭腔大喊了声爹,哐啷一声就摔的粉碎。

送殡的队伍浩浩荡荡,随着乐队停停走走,走过南街,走过西街,走过北街,出了村上了东路。我的侄子抱着我爹的遗像走在我的前面,我和众孝子贤孙一路哀嚎着走在灵车的前面,姐姐们哭天抢地走在灵车的后面。一路上,我手中的招魂幡在风中时而在我的头顶飘荡,时而缠绕着我的脖颈,时而在我的脸颊摩挲,像爹临走前那般不舍。

无论南街北街,东街西街的村里人都出了家门,送我爹最后一程。我的耳畔时不时传来村里人对爹的评价:真好个老汉,咋说走就走了。

很快到了墓地,我止住哭声,走到新挖的坟前,我看了又看,娘的棺材漏出一侧,棺材里面娘已经在这冰冷的冻土中等了十年,今天爹要与娘合葬。想到娘的冷,我的泪水又模糊了双眼。

这时,谁喊了声孝子到前面来,我和弟弟、姐姐们就围在一口高大的棺木前,把爹的灵骨按照头、胳膊、脊椎、腿的位置摆放整齐,把养老衣覆盖在上面,又把崭新的被子铺在上面,一切收拾妥当,我们恋恋不舍地看了又看。

“封棺”,主事的一声高喊,几个年青人吆喝着把棺材盖合上,拿着铁钉叮叮铛铛一阵响。封好棺后,白生叔把棺材前的小黑碗反扣在棺材上,用一把切菜刀啪一声就把碗敲的粉碎,然后喊了声下葬。

等棺材缓缓下到坟中,白生叔让我们儿女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我们看了看觉得可以,就叫过来舅舅看,舅舅看了说很好,埋吧。就有人叫我执锨。头三锨应由长子埋,我就拿了锨,轻轻挖了土,覆盖在棺材上,村里人过来帮忙你一锨我一锨就把爹埋进了土里。

我把招魂幡插在墓前,叔叔们开始烧纸,我的姐姐们已经哭的呼天抢地。我和弟弟趴在爹娘的坟前,喊着爹娘来拿钱,爹娘来拿钱,喊着喊着泪水就模糊了双眼。

不一会儿,一个圆圆的新坟就立在我的面前,这新坟就是爹娘的新家。

“残红底衬香阶下,举步踌躇不忍踏。恼人最是枝头燕,笑我有家却无家”。在冀南平原上隆起的新坟前,我抬头望着几百米外京港澳高速上疾驶的车流,我知道今天送走爹,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再也没有家乡了,那个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生我养我的小狼营村从此真的成了我的故乡。三十多年前,我从军去时年少不谙世事,三十多年后,我再寻亲归来村中已没了爹娘的身影,我不仅心酸阵阵悲从中来。我爬在冰凉的家乡大地上嚎啕大哭。爹、娘,你们走了,儿子从此没了家了。娘走了,家没了,爹走了,天塌了,此日一过,我该去往哪里,我的心该何处安放啊。

爹走了,娘走了,我的心也随着牵肠挂肚的人迷失了方向。


                                         作者:陈爱平

           通联:北京市西四环中路100号

                解放军总医院第五医学中心政治工作部

                                                        邮箱:635418470@qq.com

电话:18311106002     邮编:100039

作者简介:

    陈爱平,男,中共党员,199012月入伍,先后在陕西岐山、新疆和田、河南洛阳等地服兵役,96年开始从事新闻宣传工作,2004年进入中央电视台工作,先后任编导、军事记者,现供职于解放军总医院第五医学中心政治工作部。先后在新华社、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解放军报、光明日报、科技日报、中国青年报等国家级媒体及省部级媒体发表新闻、纪实作品多篇(幅)。自2016年开始关注“藏区千名贫困家庭包虫病救助行动”,先后6次赴海拔4500米以上的青藏高原牧区采访。2019年、2021年两次获中华慈善总会优秀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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