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家里买到一台电视,长辈们便把那台老式的收音机放进了纸箱子里,一个时代的到来和一个时代的结束就在两个家电交接中无声地完成了。那时候在村里有个电视算是新鲜事了。一到晚上,全村的人都会聚到我家看电视,炕上、床上、地上,整个小屋全是人,有的挤不着位置,就在窗户外用眼睛隔着玻璃和人群的缝隙使劲地往里边瞄。那时候电视里边播放的节目比较单一,好像就是两三个频道,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新闻联播和电影。长辈们爱看新闻,我不怎么喜欢,比较吸引我的就只剩下那些电影了。那时候才六岁,也看不懂整个影片的内容,但是对里边片段,特别是那些行侠仗义、剑胆琴心的大侠客们印象极深。我总是会把电影里边的人物和小人书里面的人物相比较,脑海中瞬间就会联想到电影故事的发展、剧情的结果,那种兴奋难以言表,常常不由自主地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起来,也会把一些精彩片段语无伦次地讲给同旁小伙伴们,并把书中人物图像剪下来放到自制纸袋中保存起来。武侠电视、剪图这两大爱好从小就占据了心灵的半壁江山,但那也可能只是和我同样年龄发小们共同的乐趣,因为村里毕竟落后,没有什么娱乐,过年过节的各种娱乐、玩具都是小伙伴们自己发掘出来的。
真正让我对武侠产生超长喜爱的关键还是我有一个擅长说评书的外祖父——他也是一位非常有名的祖传老中医,乡里人称之为栗先生,他们家枝叶茂盛,曾出过一个叫栗亨德的公安干部。外祖父他是个爱叼着烟锅子抽烟的很会讲故事的瘦老头,我和他见面的时间总共加起来也不多,他直接讲给我听的武侠故事很少,记忆较深的就是“武松打虎”以及一些鬼怪类故事。但他讲的故事全都传递给了我母亲,许多演义类的故事都是从母亲那里听到的。然后通过看电影,把这些故事固化到脑海中,形成了永不磨灭的印象。上学后,我经常在课堂上发呆,回忆这些故事和电影。大侠情结成为我的心事,为此也做过许多大侠使用的武器,比如刀枪棍之类的玩具。我去二姑家玩耍,发现姑父给表弟做了一个玩具汽车,阿兰德龙在电影里边乘坐的那种老爷车,我顿时羡慕不已。他爸是木匠,可以做那些木头玩具,我爸是不是,不擅长那些。不过,我把那些东西都深深地藏在了脑子里,上课的时候,云游四海,拿出来“把玩一下”,似乎已经与它们神交已久,为此经常挨老师的板子,有时候老师会让他儿子我的同班同学用棍子来打我们。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会“无影脚”的功夫,我就不怕老师他儿子了。
村里生活环境粗犷,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有的只是山水田园,玩耍的乐趣也就是局限于此了。小伙伴们做游戏,经常是玩“警察抓小偷”、“电报出城”、“枪战”等游戏,看多了武侠剧,就会模仿里边大侠所修炼的武功,特别是《射雕英雄传》,郭靖的一招一式都印在脑海中,那招“降龙十八掌”,已经被我和小伙伴们演绎了无数次,竟然也有喜欢欧阳锋的“蛤蟆功”。我们做游戏,就是对打,把一群人分为两派,其中几个个头较大的带上一群小家伙,也按照侠客的结拜方式,各有分工,藏在无人居住的土房子里的两处,呐喊,扔土块,一方多人退出比赛为败。当然你是不能够扔石头的,那会伤到人。这样的游戏玩了许多年,直到小学的高年级为止。我在其中没扮演过最厉害大侠客、大人物,却也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儿时的童趣影响了我一生。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武侠电影,喜欢回忆那些尘封已久的童年。上初中时,我们邻村安装上了有线电视,张莽、二飞等同学每天都盼望着回家,一回到家就守在电视跟前,观看武侠影视剧,一回到学校,就将他们看过的故事情节讲给大家听。我也会凑过耳朵认真地听,因为我们村没有有线电视,也就没有什么好看的武侠片,听他们讲时也随之心潮澎湃。大侠的言行举止成为孩子们效仿的榜样,他们经常穿着黑色衣服,独来独往,凡是他们出现过的地方一定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最后的胜出者必然是心目中的那个最强者。我的高中、大学生活,都是很孤独的,不是刻意地区模仿大侠的“独”,而是大侠的特征早就已经在潜意识里边了。于是乎,常以图书馆为伴,神秘不测,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自己,很少和女生说话,也许这样是对大侠形象的畸形理解。特别是大学时候,宿舍同学电脑中多是谈情说爱的影视剧,自己又不喜欢,又没有电脑,只能是去网吧。为了省钱,经常是晚上去网吧通宵,一个晚上能看上五六部武侠类电影片,特别是香港七八十年代影片,几乎看了个遍——只要是能够在网上找得到资源的。也许是周围同学都不喜欢武侠类电影的原因,也许是没有遇到好影迷来评价电影,那时候对武侠电影感情还是倾向于追逐,而没有停下来细细回味武侠电影的魅力。
直到在北京遇到了小邓,他说武侠电影首推胡金铨,其次是张彻。他的评论也许并不客观全面,但总算引我进入了武侠电影系统化体系中。那时候利用暑假给人打工,赚了四千块钱,咬咬牙买了电脑。有了自己的电脑,上网也方便了,搜集了许多电影资料,并按照影视资料和影评内容来给影视分类、观看。东西多了,电脑放不下了,就开始买硬盘,把电影储存起来,对影视就像是对书一样,可以说是影痴或书痴。特别是对胡金铨的电影,由陌生到熟悉到喜爱,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令人快慰的进程。金铨导演镜头下男女主人公成为我的新偶像,顾省斋、杨小姐、吴将军等人,都是侠肝义壮、文棋武剑、有血有肉的好汉。他们能够担当起大任,并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武侠电影从来都是快人快语,没有多少花言巧语,想问题顾全大局,办事情雷厉风行,来无踪去无影,有情有义,肝胆相照。影片《侠女》中,杨小姐为报深仇,只身跑到破屋旧庙隐姓埋名、苦练武功,因为顾胜斋母亲思孙心切,而为顾胜斋育下一子,真是巾帼“义妻”。至今,金铨电影也是我收藏中必不可少的影片,时时拿出来回味一下,便胜却人间无数。
从接触到认识,从理解到对照,我对武侠电影情深意重。武侠电影还将继续影响我的生活,支撑我的精神,熏陶我的灵魂。只是随着岁月的沉淀,我已不再是那个玩耍“警察抓小偷”的小孩,不再是经常去通宵看武侠的学生,然而“侠”之大义已经在我心中根深蒂固。人生如戏,每一部武侠作品中都会有一个“我”的角色,都是“我”人生的美丽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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