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许多灯,因而整个生活和成长都和灯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些灯给我带来了美好的回忆、倾城的亲情、称赞的友谊,平凡生活中不凡的历程。灯的故事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抹去的一部分,以至于每到一处,我都会不自觉地去观察当地的灯,它的名称、样式、点亮后的状态。
记忆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儿时的煤油灯。那时候还很小,大约四五岁的样子,刚刚学会走路,还没上学。每天黄昏以后,我都会翻过院子西侧的矮墙,向村子的西北角走上几十米的路,去奶奶家。一般情况下,正好赶上他们掌灯的时候,奶奶就会从锅台上拿出那个老式的满是灰尘的高脚铁碟,样子挺像是武侠电影中客栈里店小二斟酒用的酒壶,不同的是酒壶盖子不是凸起来的,而是凹下去的,是可以装液体的器物。那时候,越是旧东西,越值钱,老太太越是把它当做宝物。农村人吃完了罐头不舍得扔玻璃瓶子,用刀子把罐头瓶子的铁盖划出一个“×”字,然后把木头柄的油刷子从“×”字中央穿过去,待罐头瓶子里边放了麻油之后,油刷子自然浸入油中,盖上瓶盖后下次用的时候,直接打开便可以用刷子了,毕竟吃油的时候,用刷子点上一些就够了,放多了浪费。我奶奶经常使用一块黑不溜秋的布子先把它擦洗一遍,然后把罐头瓶子里边的胡麻油朝着高脚碟子碗里边倒一些,这时四姑会很娴熟地用缝衣服的线搓成红红根儿那么粗的灯引子,有时候也会用拆洗过的被子上的白线做灯捻子。最后激动人心的一幕到了,火柴擦的一声,把灯芯点着,这个两三秒钟的过程中,整个屋子的人影头像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大头像到屋子亮了后的小头像,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麻油味。灯芯的光从一个亮点逐渐变成一束,一点灯芯亮的时候只能看见几个人影,可是马上灯芯发出的光束就可以照亮整间屋子,每个人双眼顿时亮了起来,瞬间可以清楚地发现灯光周遭现出一圈红晕,等到光亮了以后,红晕就消失了。奶奶喜欢回忆往事,经常在煤油灯下讲一些过去的往事,那时候还不记事,许多好奇的故事都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
小学五年级毕业,我们那一届六年级要去高山堡乡中学念书。那一年是1996年,生活很艰苦,冬天特别冷,零下四十度不止,张北县发生了地震,听说还把当兵的给冻死了,我还在电视里看见穿着军大衣的张北县长讲话的情景。乡中学住宿条件非常差,可以说跟猪圈差不多,大冬天窗户上的玻璃碎了,学校也不管,只好用簸箕、纸箱子挡着,夜间的风雪飞到屋子里,二十多人挤在大通铺里睡觉,现在想想,幸亏那时候宿舍人多,挤着睡不冷,否则非得冻坏不可。我记得那年老妈给我花了四十块钱买了双军购“3514”皮鞋,准确地说是铁皮鞋,前脚盖的皮子里包了一层铁片,把脚冻伤了,肿得不像样子。班里一位姓甄同学的父亲来看他儿子,看见我的脚伤,告诉我用炭火放在开水里边烫脚可以治冻伤,我试了试,果然很管用。那年不但天冷,而且粮食减产,一亩地获得小麦颗粒小且不饱满,像是没有长成就被收割了的样子,家里吃的面粉是按照百分之六十五的标准,也就是所谓的半粗粮,那时候比较心酸的生活,吃着怎么蒸也蒸不白的馒头,买一块豆腐就算是改善生活了。在那个缺粮少电的年代,农村里停电是经常有的事,来电时候,赶紧做饭烧水。到了晚上,要么点蜡烛要么摸黑。在学校,伙房又黑又破,已经用了二十多年,里面大老鼠个头不亚于猫的体型。伙房又黄又大又酸的馒头当然不是因为没电的原因了,菜也很差劲,每个学期每个家长都会给学校送一麻袋土豆且另交四十元的菜金,基本上这就是一个学期都菜了,中午熬土豆、下午熬土豆,周一到周五都是熬土豆,一点菜也没有,给你把土豆切成块而不是整个扔进锅里已经是很不错了。加上留级 ,我在中学一共呆了五年,就是这样度过的。每天早自习和晚自习经常可以听到的就是发电机轰隆隆声响,学校的电就是靠那个柴油发电机发出来的。刚去那一年,学校的发电机刚刚投入使用,经常坏,因而一到晚上,我们六年级就和初中的学生一样点着蜡烛上自习,学校小卖部蜡烛卖得相当火爆。因为要中考,所以必须上自习,也因为点蜡烛上自习,所以我们那一届视力不好的占多数,到了高中许多同学都戴上了眼镜。晚自习时,班里四十八名同学,二十四支蜡烛,把整个教室照得通亮,烛光的金黄色总会带给人迷迷糊糊的感觉。烛心上的青烟,如果不细看很难发现,慢慢地向上飘去,我们总是喜欢去闻它的味道,也常常被烛火把下巴汗毛给燎了。那时候也经常熬夜,特别是来电的时候,在金黄色的电灯泡下边熬个通宵,去背诵古诗词、做阅读题或者是记忆修辞方法。有的同学还吃蜡烛,用指甲扣下一块放到嘴里嚼上几下就咽了。蜡烛的味道和当时凡士林牌擦手油差不多,都有一股煤油味。我没吃过蜡烛,现在想想那些吃蜡烛同学的场景,心里总有些莫名的酸楚。不过,那时候食堂的饭难吃,可是小卖部却给学生们赊账,尤其是男生。一般来说,我们那学校初中三个年级,每个年级两个班,大约一百人,男生占一半,总共一百五十人,几乎都赊过账,只是数量多少的事。那时候赊账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放到现在的标准,吃的也都是垃圾食品,比如康师傅方便面、风味汤面,火腿肠,榨菜,花生米,啤酒,辣条,瓜子,雪糕,汽水,麻饼等。那时候的同学聚会,就是七八个人一斤花生米加上两三瓶啤酒,不像现在大吃大喝的样子。
电灯给我的印象不算深,好像家里面也没用多长时间,可能是它的光线不够亮,所以很快就被管灯给淘汰了。上了初一之后,学校就用上了管灯。发电机仍然是每天早晚两次发电。我很少回家,一周一次,周六回,周日来。家里电灯和管灯都用,只是卧室里用的是管灯,户外用的是高度数的电灯,不过不常开。小时候电费便宜,几毛钱一个月,可是村里人仍然要省电,不舍得用。管灯陪伴我的时间较长,可以说现在工作了,工作单位、宿舍都用六七排的管灯。我们家用的是节能灯,那种灯开的时候灯光比较昏暗,基本上要等几分钟才会慢慢地亮起来,确实比较省电,因而在农村比较普及。我第一次接触节能灯,是在去舅舅家。他们家安了好几个节能灯,有时候整个通宵也不关灯,恰恰是开灯关灯那两个动作比较费电。节能灯、管灯的出现,逐渐代替了电灯在卧室的地位,想要一睹电灯芳姿只能去羊圈、牛圈了,至于蜡烛更是被藏到了不为人知的角落,因很少停电,也很少见到它,偶然停电要去找它反而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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