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庄有小鱼的一个班里的学生,马力。元旦联欢会,小马说,咱唱不了“江湖行”,唱“小芳”行。小鱼替补,连唱“小芳”都不行。于是两个人都没说话。
此间前后许多年,全班没小鱼说话,看上去,人不存在。
小马在庄上发家致富,小鱼在纸上勤快写作,天南海北,说是山隔水阻,总有一天会相逢。比如又一个新年元旦,他们在县城乐泉酒店大话了一回。学生一扎堆,time and time agane。
小鱼离席。发不了搬山功,放在麦田一座山。与小马近在咫尺,仍天各一边。
马庄的周围植上大片杨林。喇叭里喊有一百亩。春天小鱼去赶集,杨林绿叶初吐,远看像一汪一汪水,走进去像跳海。
一个夏天小鱼都在借风乘凉,树苗一呼,如过火焰山调到了芭蕉扇,说来雨,手向天一指,大雨撒豆般哗哩哗啦下。只是蚊虫难捉,叮的小鱼捉笔的手背上隆起三五个丘,百般无计,一躺下人跟要喂蚊虫一样。
院子里有个荷花缸,看莲花开像是看一夜里清清朗朗的睡梦。天空的繁星越长越密,小鱼亲眼看见莲花越长越澄净。
到深秋蚊虫才灭迹,只盼着过冬,可以点着甘草,坐在屋里读插图本“昆虫记”。
天气转寒,小鱼念小马的名字。
小鱼早起,冷水浇身。看看一轮红日也挂上一竿高了。
小鱼完成“鲜花将军”诗歌的抄写,并补记了一本“星星集”。
新年又到,想起某年夏在北京,王府井大街。小鱼排队吃侯记馄饨。其中有俩初中生,一把把前一个推出队外。前一个转头一媚,说我未来当了明星,拜你一推。
呵。小鱼咧嘴白瞪了一眼。
笔墨多余。小鱼一边另记天气日记一样写起“小坡的蜂房”。
二0一七,第一个日出,来吧。
月光曲
我喜欢的柠檬,
在南方;
在北方,
我想到白杨林中散步,
只在春天的时候,
只在睡前。
我亲密的爱人,
像月光,
又像黎明前的云,
一直这样在等我。
我终于可以离地跳
我终于可以离地跳,
被你的喜悦鼓舞。
你是月牙伞,
倒影水中;
我从桥上看,
像一颗奔向你的流星。
故乡
习惯看到自己、
没有一丝痕迹,
就像习惯走一条道,
习惯每天有无改动的黄昏。
我在你的世界来过,
或者又走掉,
你都可以不知道。
天气
心情有一种就好,
比如糟糕的天气,
我是岛上的白鹭,
你看我只是一团雾。
炊烟
我燃烧叶子,
像春天提早醒来,
在早晨我还未醒时,
叶子已经把树覆盖。
大雪
树和风长谈了一个晚上,
一边擦亮了天空。
早晨,
我也想跟树谈谈,
比如大雪轻轻的下,
没有世界一点事。
我跑过去,
喊,大树你好。
大树困倦的
连眼睛都不睁一睁。
奔跑
我奔跑着最好,
我的衣袖里是风雨声,
鞋下是日出。
万顷波涛的骄傲,
我没顶其中,
像见到你,伸手、
但不抓到你。
相思
因为咳嗽,
我在早晨被药哑了嗓子。
只有你的花瓣,
给我两滴露。
一滴是相思,
一滴是血红,
我画一轮日头,黎明。
在众鸟的光和羽毛中,
才喊出你的名字。
幸福的人
小坡最出色的,
除了在麦田里干活,
还有做个幸福的人。
比如天上的日头,
二刚看它时头晕,
他躺它在地上,
做收割爱情的镰刀。
我知道你在哪
我知道你在哪,
即使大雾蒙住眼睛,
我知道你在哪,
虽然呵太宽,
我们看不见;
我知道你在哪,
在五月,
我是麦田,
你是站脚麦田里的百合、含苞待放。
失眠
关于小坡梦游,
人们不是猜测过多,
而是根本没人知晓。
小坡走出煤堆一样的村庄,
走过夜色正深的河,
河里的鱼都飞到天上去了。
小坡撒了一网,
他把回家的路拽上来,
才觉得天上的星星照着他
有一颗、
是他少年时发现的,
亲眼看见星星飞出草丛。
小坡梦游从未回来过,
人们总是一大早起,
撞见他在麦田里干活。
向日葵
小坡一直想说话,
而向日葵总早一天发芽、
怒放一头鲜花。
不管多远
不管多远,
我会到、乘云或者骑马。
你开放在草丛中一朵嫣红,
开放在舞会时,
我未失约,
你未踩高跟鞋下的雪。
不管多远,
一到春天我就这么想。
灌溉
小坡在麦田里灌水,
他越往深处走,
麦子生长的越高,
麦芒在背上都刺到了云。
小坡像是被扔进了
万重波涛里,
麦子是岸又是山。
小坡的心情一泻千里,
他觉得此时遍地鲜花,
他需要休息,
直到黄昏从山外,
被风轻轻吹来。
星星是萤火虫,
戴在他的头上,
一个蓝色的星球,
是他旅途的归宿。
小坡不用回家,
在麦田里,
小坡灌溉爱情。
恋爱的河
想念一条河,
在它进入恋爱的季节。
早晨我从桥上走过去,
朝云如绯闻,
一道光、一道光,
射向我的心。
冬天
小坡终于学会了编假话,
因为风越凛冽,
知道的心事越多。
小坡解衣入怀,
吹裂了心思,
只好把大北风当话说。
风吹干净天空,
小坡大脑清亮,
一晚上下了三尺厚的雪。
小坡说这样三九天也不怕冷了,
因为他跌进河里的光溜身、
还未捞上来,
只有等春天破冰解冻。
那时候,
小坡不等人发现,
双脚一踩,
春风拂面,
身上新芽初发,
比杨柳还实在。
十二月二十五日,雪
十二月二十五日,雪。
我需要一粒胶囊,
去掉疯话,
像核桃树光秃秃的枝,
一夜间冰清雪白。
天一亮,
一群麻雀飞来,
商量过冬的冬阳,
送我纸上的墨、如造心血。
小坡的裁缝
小坡在太阳低下干活,
风一吹,
披给他花花绿绿的衣裳,
走到哪里都脱不光。
小坡想干件事,
比如追求一个心爱的姑娘,
想的衣裳都磨出了洞,
罩脸上,
一抬头满天明亮的繁星。
小坡洗澡时,
扑通钻进河里,
失踪了一会儿,
这样世界上、
只有她一个人担心小坡在哪。
小坡一高兴,
穿着一河的水走了,
连裁缝见了他、
都夸她裁的好衣裳。
煤
我觉得天亮后
我会去挖煤。
我的爱情是我的煤,
在广场我见过,
后来在日暮又见到,
天和地像是要合闭,
长长的路上、
满天彩云飞。
所以日近隆冬,
我的夜眠火光通红。
麦田
小坡到麦田里去,
又像地主又像个短工。
他说一天星星的话,
再说一地小草小花的话。
回家时,
捉蚂蚱、捉蝈蝈一样,
用筐、用车,
把话背回来。
春耕秋收,
小坡越想越像大赚,
说多少话,
端多大一碗饭。
小坡吃饱了饭才像小坡。
吃饱了饭的小坡、
像他的麦田,
得意时脸上金风金光,
偶尔忧愁,头上一群乌鸦。
鸟巢有两个
输电塔上的鸟巢有两个,
下边一个宿眠,
上边一个写诗,
这是我到河里看冰看到的。
我也有两个,
看冰时是童年,
回到家里像个耄耋老人,
只顾烧煤取暖。
小坡卧倒
小坡看云收云,
看风一只乌鸦追着飞;
小坡看麦收麦,
看雨头顶轰响一声雷;
小坡假装发财了,
在麦田的垄上播上一春天的菠菜,
又在土坡上点了一秋天的南瓜,
黄黄绿绿的收获,
让他走二步三步远,
让他卧倒,
做梦闻到粱米的炊香,
果然进城发了财。
小坡醒后做梦,
却被二刚的三轮车声哄光了。
村庄与我
那么多树,
集体吐一口气,
麦田里下了一场雨;
那么多麻雀,
日暮归巢;
黎明前醒来,
它们像村庄的眼睛,
有自己的粮食和虫;
在里面,
我至今目不识丁。
鞋底上的记号
小坡打水,
小坡铲煤,
小破扫叶,
发现叫上还未穿名牌鞋。
小坡想到集上,
买一双亮晶晶的皮鞋。
出门看见二刚,
二刚的鞋也不是名牌,
俩人的脸被鞋底扇了两下。
二刚光脚在麦田里干活,
小坡恰好买鞋回来。
小坡的名牌鞋鞋底扇到二刚脸上,
二刚的鞋自动还了小坡两鞋底。
小坡只好光着脚见二刚,
恰好二刚买了名牌鞋,
怀里抱着漂亮的女友。
小坡回家,在脸上轻轻扇了两鞋底,
看上去、
比在巩俐(小坡的偶像)前还容易害羞。
转
若是季节翻转,
我想在夏日曝晒打麦,
麦穗脱粒,
我额头挥汗;
若是旭日旋转,
我站在地平线上,
平原平坦,
风在我的喉咙里呼喊;
还有房子会转,
我的房子是蜂房,
蜜蜂酿蜜,
我包扎甜蜜的蛰伤;
雪天也在转,
我想做个猎人,
不是打猎,
只在雪原上一个人头晕目眩一会儿。
小坡的坡
小坡突然动怒,
原因是有人冒充他叔,
什么事都跑在前头,
他做个事都像往树上撞,
然后他莫名其妙,
被提兔子耳朵一样命令道,
过界了,回去!
小坡承认是在逮一只兔子,一只野兔,
却眼睁睁看着被拦走了。
事后,
冒充他叔的人放火放炮,
声称要把兔子找回来。
小坡难逃干系,
只好养了一只兔子。
小坡的心里一波一波起浪,
他只好到麦田、
多看了会儿风吹麦浪。
麦田情诗
蚂蚁和马,
都愿意载物,
一个愿意背上一粒高粱,
一个愿意背上两袋高粱。
我也是,
无论在哪里,
肩上扛着麦田,
怀里抱着麦田。
耳朵事件
小坡割草,
惊动了一群蚂蚁。
小坡薅一根草串了串,
准备烤熟了吃。
转头小坡耳鸣,
跟着蚂蚁旅行一样,
飞越青纱帐,
飞越一条大河,
在一块平坦如砥的河套里停下。
小坡的耳朵,
成了顺风耳,
一听上千里远。
小坡以此为苦恼,
并寻医问药,
直到吃上新玉米才不治自愈。
我是一条河
我割了一夏天的草,
晒干、垛起草垛。
冬天用草取暖,
我是一条河,
躺在草垛旁。
到春天,
绿草发芽,
我在河里饮水,
像是吃蜜。
面子问题
小坡从未想过面子的事,
但面子竟然丢了。
小破的面子晚上睡觉才还回来,
天一亮,
一模面子又没了。
当小坡白天有面子了,
一到夜里面子又没了。
小破干脆不要面子了。
白天和黑夜,
往面子上摸才在;
小坡的面子找不回来,
日子过的没天没夜。
小坡只好想想面子的事,
这得先去麦田、
看看麦熟了没?
夏七月,
三亩麦子倒下,
小坡才有了面子,
红彤彤的,
白天看像旭日;
白净净的,
夜里看像明月。
失眠症的幻想
白天一个我想星星的事,
夜晚一个我想蔚然的天空。
我倒一杯水,
让白天和黑夜相加,
喝一口,
正好是甜蜜的睡眠时间。
天边有个房子
房子的问题,
一般是漏雨钻风;
小坡的房子,
还漏打闪前的雷声、
大街上的打架斗殴。
尤其严重的是,
小坡洗好未晾的衣服漏出房子,
跟着未来的计划往外漏,
还有一百零三封情书,
以及现在内心的担忧和孤独……
小坡无力解决的问题是,
“我不是终老在房子里。”
所以小坡不承认房子出了问题,
问题在茅庐草舍、
看房子的方法有没有问题。
散步
虽然叶子、
帮我完成了散步的想法,
我还是原地转了三圈,
并走到公路上,
看挤到一块的麦田,
中间一道一道垄,
我在上面实验平衡。
天气已经寒冷,
所以回来后,
我不必说话。
小坡的胃
小坡的胃里,
住着一只吃草的牛。
因为小坡长得像花朵,
一样鲜艳,
一样蓬真。
小坡只喜爱春天、
和春天里浅浅的流水。
小坡的胃里,
大概还住着麦田。
一到五月,
小坡喜欢奔跑,
头上飘着云朵。
小坡不知道胃疼的原因。
在冬季,
小坡装到房顶一个烟囱,
晚上睡觉,
梦见自己从烟囱里逃走了。
是胃千方百计把下坡拉了回来。
小坡问诊大夫 说是症。
小破只好困住
哪也不去了。
路
弯曲的、笔直的路,
它们都通往我的心。
一个是荒芜的野草路,
一个是汪汪月光亮的夜路,
无论哪一个,
我都可以散步一会儿、
然后回来睡眠。
小坡
小坡十八岁,
被火车载了一次。
他先是耳聋,
然后目盲,
随后变成哑巴;
他的左右手、
常常把方向指反,
想旅游,
竟然南辕北辙了一回,
当迷路,
从春天桃花的田野、
走进摩天大楼的笼子,
冰天雪地的南极说来就来,
暴风骤雨的海岛扬帆就到,
在热带雨林、
他想多留恋一会儿,
一觉睡过头,
天亮
终于在三轮车发动机的震动声中醒来。
二刚不是第一个出现,
而是一只冬眠迟到的青蛙。
小坡高兴的蹦了两蹦,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俩一样了。
上街
街上有一街情人,
我上街只走了两三步,
招惹起许多情思,
就像春天进果林,
沾了一肩桃花。
小坡的
秋天玉米大丰收,
抽烟的二刚在三亩地上、
点着秸秆和草。
我像是从浓雾一样的烟云中、
空手钻出来,
看一阵天、
看一阵地、
看一团风、
看几棵枯树落着麻雀。
我是劳动模范,
我叫小坡,
没有人喊我的名字,
而烟一直追着我,
并罩在头上,
像是还有火要燃烧,
像是再让我钻进去,
钻进空旷里、
钻进仅有的耳房。
问小坡在哪,
一声回答也没有。
我叫小坡,
我研究神秘的烟。
它的里面,
有繁星、
有白杨树、
有轰鸣响的面粉厂、
有一个挂在松枝上的蜂房。
我像是住在蜂房里,
越想走动、
陷进蜜里越深。
我只好在晴天时睡眠,
雨雪天佯装懒惰。
我叫小坡,
我研究神秘的烟。
它的里面,
有繁星、
有白杨树、
有轰鸣响的面粉厂、
有一个挂在松枝上的蜂房。
我像是住在蜂房里,
越想走动、
陷进蜜里越深。
我只好在晴天时睡眠,
雨雪天佯装懒惰。
二刚开三轮车载装玉米,
掉玉米粒一样说,
诗人从外地回来了。
阳光像灌水一样浇头上,
竟然跟钻进烟中一样。
月光和流星
我躺下时,
像个勤快的人,
收集月光和流星,
一个铺成河里的水,
一个变成自己、
在天空下睡着。
栽玉兰花树记
空中有座花园,
我攀花藤梯上去,
仙女正在池中沐浴。
地上有一座花园,
我藏神笔画门,
等仙女从天上掉下嫁给我。
…
我醒来,
先吐几个泡泡,
像个小畜生,
问候早晨、
问候田野、
问候这么大一片土壤。
冬眠
平原只给我三个季节,
春天在沙土里冒出叶芽,
夏天做一只蟋蟀弹琴,
秋风来了、
收走我如诉的歌声。
我搬煤球,
并等下雪,
平原才把冬天给我。
一个失眠的人、
终于睡着。
两只鸵鸟
我和你、
多像两只装聋作哑的鸵鸟,
在沙漠里,
才相遇。
一个小小的湖泊,
我们越爱,
它变的越小。当刮来太阳火的风暴,
湖泊小到如卵,
我们是里面的蓝。
在麦田无垠的风里,
我们的颜色,
也和沙漠上一般。
在华北平原上
黑暗和黑暗,
中间一道缝——
眼睛说是一颗流星划过,
船儿说是一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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