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杨绛与钱钟书，一对教授与学者。小说《围城》看到半卷，已是钱钟书在给杨绛交老底，我的存货，喏，在这里。看似谈学问，弄笔机智、幽默，细读却有点难堪，国难当头，生活捉襟见肘。而包装这一丝苦涩的，是钱氏对女儿的贴心教育。其中的智慧和温软，差不多是一国的托底河情理

能收住这份生命礼物的，是有一双老腕的杨绛，她一边写作、一边翻译，晚年以一支笔，记录下“我们仨”——钱钟书、杨绛、女儿钱媛。

大前日，杨绛先生仙逝，享年105岁。先生爱惜汉字，书法工正楷，一副工匠，

却不偏秀，偏正气。

她说“地书”是汉字的最低价值，跟人从天上落到地上一样，没谁要了，汉字收住了人。

她的丈夫气，大概是跟钱钟书拼学问拼出来的，却不蛮横。在一本围城里，杨绛不是搓衣服就是烧火做饭。有一段文字，经钱氏妙笔，竟氤氲出菜蔬香气，连水乡习惯用的酱瓷碗都表现出色泽来。

这一对一辈子教书，在清华园，散步、聊天，是布衣的打扮。今年初春，我写诗写出一句花翠满头，我私自想象，这是杨绛、钱钟书，在如镜的湖畔的一倾时低头照水。

十六

丫头如我，翻身为作家，跟蝉蛹从地下拱出头一样，借柳树爬高，蜕皮，长翅生翼，餐风饮露露，为一季炎夏中，自顾歌唱。

先要下笔干净，不沐手不执笔。

我运动服穿李宁，鞋安踏，裤子七匹狼。纯是做梦。作为校园的学生，衣服不洗，三五个月攒一堆，把一宿舍的瓷脸盆摆一溜，上衣、裤子、内衣、鞋……一一分开，才搓洗刷涮一回。水房里洗一件，跑回对面门口嬉皮笑脸又装嗲又发疯。再洗一件，变出大张伟，脸蛋光光，对着白墙尖着嗓子唱孙楠的情歌。女生常嗅一鼻子衣服上的洗衣粉味道，上下瞧一眼，带着全班人的点赞。

四年大学，都是这么洗衣服。不是我，我只是走过一瞥。

左右手干活也要分明，一丝不苟。用左手干活，有时与借耙子一样，耧一堆柴禾，风一刮，吹散了。拿它摸树皮，树皮掉一片，补不上。

要紧的是，干活要跟，而不是走到前头。身边有了一件事，才能做相仿佛的一件事。

头脚虽不能颠倒、相触，但脚丫子上差不多长了半个脑子，大地春风，踏青去吧。

脸上就不需要化妆了。作什么都好看才是作家本色。

十七

人性的善里，有一件是谦虚谨慎，做活雷锋，讲奉献。

有个青年老好人，看上去彬彬有礼，衣帽整洁。他爱上一个姑娘，并赢得了她的心。他们约好私奔，去过浪漫的日子。人们正要称许他们的爱情，噩耗传出，姑娘饮毒药撒手人寰。他悲悲涕涕出面，眼看着芳华凋零，在雨天埋葬。

十多年里，没什么绯闻，直到他学会木匠。原来好人当年要谈恋爱，然而太贫苦，又无一技之长。善良的姑娘很难完成这件事。离世，无提。

这是小说家才会看上的故事。编出，附会才子佳人，多少能赚下几滴鳄鱼眼泪。

其实在十多年里，好人一直在抗击他的另一种强力，为他未到手初恋美人寻找理由、负罪，甚至自愿受冻、靠天活命。日子过的似是而非，买件新衣，穿到磨出洞，打补丁。

好人被生活摸到细枝末节全部露光。既然人活着是在一只手掌里，任是怎样挪动、表演，任是喜剧、悲剧，都被拿去用。无非是天裂补一补、地漏补一补。

侧面看是英雄无畏，大张旗鼓，日以继夜。单是耐心，逼的人发疯、倒掉。

似乎不是他一个。有个妇人生个儿子让他做勇士，炼的就是赤诚纯钢。

有人夸夸妇人家的儿子是个人才时，又似乎都受到启发，贞烈、守道、尽孝，不跟妇人的有志敦伦一样吗！

诗

乐手拨响吉它

我有情  多的如宝石捧在手里

曲有谱

相思

三百六十日

作诗即缘

守候

天降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