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地道的北方人，可总被定性为“南方人”，偶尔还有不容我辩白的时候，我只好乖乖就范，谁叫我的普通话“很南方”呢！11.27日受邀出席崔承志老师散文《岁月惜缘》分享座谈会，自获此喜讯，激动欣喜之余，忐忐忑忑随之不时蹦蹦跳跳而来。如何应对那样的大场面，我的小九九嘀嘀咕咕提示我：简单明了，速战速决。

如果会上“草草了事”实属情非得已，那么拜读《岁月惜缘》后的真情实感，一定不可以含糊的，于是之，便有了下文。

一本《岁月惜缘》装满了无限的岁月，缠绕的回忆堪比一根大树的枝繁叶茂。而其中一篇《立碑》，牵扯或勾连的情愫，所引起极大的共鸣和共情，所反应的痛心疾首，后悔不已，痛哭流涕……甚至会成为超过好几万万儿女的代言或心声，当然不容置疑我是其中之一。

《立碑》是崔老师作于2002年清明节。单单2002年，足让我的眼角泛了红。那一年我第一次痛彻心腑地体尝什么叫肝肠寸断，我的父亲非但没有给我尽孝的机会，连告别似乎都不舍得儿女们费心——一个低头，一切戛然而止。

“没有留下一句话。”

有谁知道，这是一句话，还是一把刀子，还是一片荒芜……

一句话七个字，字一个一个从心窝上蹚过去，后头便一片血肉模糊，满眼涌来的尽是铅灰色，万念凋败，木着，像活着的会走动的化石。

家常嘴边挂着的话，素面朝天似地，仿佛跟文学的高雅和神秘毫无瓜葛，而此事此刻，用在这里，却如同山崩海啸，撕心裂肺，捶胸顿足。崔老师的匠心独具绝绡，绝妙得如此不动声色，叫懂得的人不由得动情，动心，动腑。好的文章就是这样，每一个字，每一片文绝对不是作者一个人的自话自说，孤芳自赏，而是与读者的一场相向奔赴，是一颗心和另一颗心的不谋而合，心照不宣。

“我打你呀！我打你呀！”

我想问，谁的耳畔是少了这样的话呢？

“父亲伸出一只手一摆一摆，做出打我屁股的姿势，嘴里不停地说：‘我打你呀！我打你呀’！”

"伸“”摆“”做“”打“”说"，区区五个字，从词性上讲：属动词，便生动地活灵活现了父亲的“虚张声势”，让父亲的形象瞬间从静态中跳脱出来，立体起来，并且还让我们自觉主动地为其勾勒了一幅画面，“假把式”，自导自演，最终又自欺欺人地停在“不停地说”。“我竟然揪住父亲的耳朵用力拧红了也不撒手"，我不仅是动了真功夫——"用力拧”，且“红了“，还有”大姐看见了，在一旁‘烧火’”。不得已父亲只好就势“逢场作戏”，可戏码演得再是逼真，偏偏少年顽劣不羁，有恃无恐，轻易不肯”缴械头像“，哪怕是有损于父亲的伟岸和威严，”父亲的手，却始终没有碰着我。”故而，“父亲对我的疼爱，是融化在血液里的。”平素，母亲惯常会“手高高地举起，然后轻轻地落下”，而铁血柔情，似乎更让人为之动容。父母之爱都似曾相识，分不出个你的，我的和他(她)的，看起来是崔老师写自己的，对面的无数个我分明感到却都是写给读的自己。

“吹鼓手”，在崔老师那里是为了“娶媳妇”，是喜喜庆庆的红事美事，虽然没亲身经历，但在我的老家，凡是过白事，吹鼓手是送别逝者最盛大的一个环节，是替家人来哭的。

兀地它好似一个按钮，旋开我的记忆之门。

“娘，等你没了，俄也给娘吹鼓手。”

“俄孩儿好亲。”娘在我粉嘟嘟的脸蛋重重地亲了几口，我伏在娘的怀里，搂着娘的脖子，看着一团一团的笑在娘的脸上漾开，娘欢乐得笑着，我为我的“美意”得意极了。从那一刻开始，我的记忆按钮正式拨动。50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许多的人许多的事无声无息地无影无踪了，唯有“吹鼓手”的画面，旋进岁月的这把刻刀里，越久越深刻，俨然成了一幅永不褪色的木刻画。

“娘啊……娘啊……我的娘啊……”

就这样，痛痛快快，酣畅淋漓地叫我叫声“娘啊！”

“娘啊……娘啊……我的娘啊……”

从娘离开我们的第四个周年开始，再上爹娘的坟头，祭拜好似赶赴一场盛会，报喜不报忧，“哭”更是犯了大忌。可是，我想娘啊！想的时候，就想喊，喊破嗓子，喊到地动山摇，“娘啊……娘啊……我的娘啊……”

没有地方，憋屈得慌。

就在《立碑》里，把我一腔的憋屈洒洒脱脱得释放出来，心眼儿忽地舒坦了，眼眶倏地涌了潮。

我的母亲于2012年辞世时，已进腊月，收殓父亲的骸骨与母亲合葬，按世俗，女儿家是没资格踏入坟地，在世俗里，庄严肃穆统统与女人无关，后来给爹娘立碑，也是待立好后的清明节，我才得见。我唯一的哥哥一丝不苟地完成他身为孝子的权责和使命，其中的悲恸也只会深埋在他一个人的心底，默默吞咽，我也未曾问过哥哥，与他一起消化或分担些疼痛。倘若不是读到《立碑》，大约一辈子我也感受不到这里。说起来真的是三生有幸，虽是隔着不同的人，却感觉主人公就是真实的我！

《立碑》是一篇立意很深远的好文章。它的意义，是不会年龄或身份设定，无老无少，有你有我。碑是凝固的言传身教，它穿梭在时光的隧道，无论是少，是老，最终都在这样的碑下汇合。看似是儿女给父母立碑，实则是碑身立得却是孝子的身。我的目光其实已经努力深入，可想悟透《立碑》碑后的更多，哪怕是锲而不舍，也是做不到的，浅尝辄止，不如把看到的学到的这些，赶紧学做起来。从今以后，多做好事，做个好人，萤火虫的一点点微光，在暗夜一样闪闪烁烁。奋力学崔老师，笔耕就是犁铧，开拓了自己的荒田，抑或也能携一缕芬芳沁香他人。

岁月不老，信念发光。人字这个碑身，总是会立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