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能算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多年的岁月浸染,不到五十岁的她,头上竟有了明显看得见的丝丝白发。同样,岁月在掠取一些的同时,也赋予了她优雅的气质。多年的读书写字生活,熏染着她,也让她成了一个精致的女人。
他,再见到她时,是三十年后的一天。
那天,有好事者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三十年不见了。平时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她,破天荒地搓脂抹粉,描眉画目打扮了一番,竟使得那张普通的脸立时生动起来。看着约定时间的临近,她在同学群里发了一则信息,希望能有同行者。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话筒里传来一个磁性十足的声音,遥远而又迫近,熟悉而又陌生。她努力从回忆里找寻,想找出这个声音的影子。思绪杂乱中。她竟然忘记问对方的名字。他等在约定地点,竟有点心神不定。不多时,一辆黑色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她的面前,几乎是同时,旁侧的车窗玻璃被打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伸出来:“上车!”几乎是命令式的,一向最反感别人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的她竟没有拒绝,而是顺从地上了车 。驾驶座上的他回过头来,一笑,她这回看清了,是他,确实是他。
方寸空间内,没有相见的欣喜,而是弥漫着一丝尴尬。
三十年前,他们都正处于青涩的年纪。那时,正处于前青春期的他们,坐在同一个教室里,接受者老师们的教诲。那时的他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学习有多重要,该玩的玩,该耍的耍,小小的心儿竟然也充满了快乐。她,孤独自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一个小粉红花的梦。他,单薄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只要不是上课时间,总是跳跃在校园里那张简易的乒乓球台旁。由于同属个子矮的范畴,每次排座位,他们的空间距离总是很近。时间长了,有意或无意的打量,他们之间有了一层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现在看起来,那不能算是恋或爱之类的东西,只能算是青春期对于异性的那种朦朦胧胧的向往。越是极力躲避的东西,越是会在隐秘的角落有着强烈的显现。在她清纯的梦里,时时会出现他的样子。她为着一个缥缈虚无的影子激动或痛苦着。
毕业季,有着非农身份的他考上了一所技校,而世代为农的她则上了当地一所重点高中。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已经铁定捧上了铁饭碗的他,招致了多少艳羡的目光。而贴着农民标签的她,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前途拼命在另一所学校。从此,他们之间的那份若有如无的情愫被一块幕布徐徐遮住,在彼此看不见的世界里,开启了各自的生活。
三十年,物非人也非。而今相见,是在有着四十多人的聚会中。他或她都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宴会结束,她以为,这些场景,也会成为他小说中的某个情节,随着小说的完成而蜷缩在故事里。
几乎是同时,他们收到了对方发来的微信好友请求。
此后,微信中的头像总是忽闪忽闪地,像是一双不知疲倦的眼睛。
在繁忙工作的同时,他们用这种方式聊着,工作,生活,慨叹着时光的残忍,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一些事,一些词。像一对好久不见的朋友。
他淡于名利,多年的修炼养成了一颗无论何种情况下都不急不躁的心,因此,多年来,他交往简单,漫步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她的出现。
她爱看南怀瑾的书,不经意间,常会推荐给她,但沉迷于文字中的她,对此不屑一顾。而他,似乎对她用心写就的文字似乎也不感兴趣。每写完一篇文章,他总会第一个分享给他,而后,没有任何呼应。或许是不感兴趣,或许是不敢随意评判。她感到一种失落,随后,便不再分享于他。
忽然有一天,她意识到,存在于脑中三十年前的美好,如今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殆尽,无论怎样,再也无法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