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情怀
癸巳年腊月二十这一天,一如这年的整个冬天一样,天空灰灰蒙蒙,楼宇若隐若现,片雪没有,朔风不刮,昼不见朗日,夜不见星星,长时间受雾霾笼罩的人们感到压抑、郁闷甚至有些萎靡和愤怒。但这天下午,当我从冯小军手里接过他的散文集《林间笔记》时,眼前为之一亮,似乎云开了,雾散了,太阳出来了,星月可见了,心情旋即爽朗起来。不说内容,单说他这本书的封皮吧,是绿色的——鲜绿、鲜绿的,给人一种纯净、环保、有氧的感觉,这在雾绕霾缠的深冬,对我来说犹如一枝绿叶、一朵鲜花,又如一股春风,倏地扫尽心中的尘埃,驱走冬日的严冷,让我提早走进莺飞草长的大地,甚至踏入负氧离子充沛的森林。
其实,《林间笔记》不仅封面油然翠绿,封底油然翠绿,文章也绿绿葱葱。了解冯小军的人都知道,冯小军在绿色中出生,从绿色中走来,半生在绿色中游走,绿色的环境造就了他绿色的心境,皴染了他绿色的目光、绿色的神经,所以他写出来的文章自然绿意盎然、蓬蓬勃勃。
河北师范大学教授、河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刘绍本先生在谈到冯小军的散文时曾说:“他的散文笔触,尽情地开拓着‘乡土’中国,抒写着平原、山地、树木、庄稼和植被。”也就是说冯小军的创作大多围绕着乡野山川、树木花草来展开、来描绘,他的创作主题一直没有离开山川大地。这一写作重心和偏好,与他在燕山山坳里的老屋有直接的关系。他在那个老屋里出生,喝着滦河的河水长大,家乡的白云、家乡的清风、家乡的山野菜、家乡的松树林,陪伴着他幼年而少年而青年。青年后的冯小军依然没有离开过山野丛林——他一直就职于林业部门。他常年以树木为伴,在森林里穿行,在草甸上栖息。大、小兴安岭有他的足迹,塞罕坝有他的汗水,木兰围场林管局有他的项目地;他去过美国、泰国、澳大利亚、日本……他不是去旅游,而是去考察人家的森林管理经验、科技育林知识。冯小军喜欢山,喜欢树,喜欢在林下纳凉,喜欢在森林里漫步,在漫长的林业工作中,他把山林当成了自己的爱人,当成了文学抒情的舞台,当成了自己文字描绘艺术的画板。所以,他提笔写林,张口谈林,“连做梦都在树上”(文友语)。每当文学创作的心灵枯竭时,只要他到森林里转一转,看一看,闻一闻,听一听,马上就思如泉涌,下笔如神。我很羡慕冯小军的工作,曾对他说:“看你多好啊,工作就是采风,采风就是工作;在采风中工作,在工作中创作。”他自己也曾写到:“作为一个林业工作者我一直在造林营林,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倾情赞美绿色。”通过《林间笔记》中文章的题目我们就可以发现作者多么“倾情赞美绿色”:《北戴河的林海》、《常绿树 落叶树》、《永远的木兰围场》《树比人亲》、《去看一片落叶松》、《去林场》、《三月茵陈 四月藳》、《家乡花事》、《秋山夏韵》、《竹子花开 主人败家》、《花石榴 果石榴》、《纽约的城市森林》,等等,在全书60篇文章中,每个题目都不一样,但很多题目里出现的字却都一样:树、木、林、绿、花、草、山、水,等等。
作家们很少有冯小军那样的采风创作条件,但是,不是所有林业工作者都能像冯小军那样能写出美文。人,贵在有心,贵在有才。冯小军既是个有心的人,又是个有才的人,尤其是他对意境的描写,给人以身临其境、亲切自然的感觉。有人说,读冯小军的散文常常让人不饮自醉,读读下面的几段话便可知因何而“醉”:“吻着一朵一朵鲜花袭人的香气和青翠的草甸散发出来的泥土气息,我本能地屏住呼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竟发现自己的呼吸由原来的呼——吸,变成了吸——呼了。”“绿茵茵的高原草甸上开放着五颜六色的野花,我认识的有小丛红景天、狼毒、纯叶瓦松、刺玫、蔷薇、花葱等。花朵虽然都不大,颜色却很艳丽,红、黄、蓝、紫,像地毯上绣着似地,有立体感。”幽深而细腻,是冯小军散文创作的又一个特点。读完《林间笔记》,我发现作者真的是个既见树木,又见森林的人。从哲学角度讲他能把握事物的普遍性、一般性,又能把握事物的个性、特殊性;从文章的着眼点看,他既写森林又写树木。写森林时,文字洋洋洒洒,深邃幽幽,似乎密不透光又遥不可及;写树木时,纤细青翠,细腻生动,能从树写到枝,从枝写到叶,从叶写到叶脉,从叶脉写到脉管,写到分子、原子、原子核、质子……作为一个男性作家,这一点的确令人敬佩。试看下例:“春夏秋冬季节更替的时候,柏树叶只需把自己那鸭蹼状上的柏针儿转换一下方向,就可以采集到满足生长的阳光。”柏针够纤细了,还要“转换一下方向”——这样的文笔读来很蛮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