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正的诗人应该能体会到无处不在的危机,诗是面对时代的,诗人和时代相互渗透又相互对峙。诗是个体生命复杂经验的聚合,但个体书写并不意味着脱离时代,拘囿在个人的情感之中。没有精神危机的诗人不是好诗人,诗人要站在悬崖边上写作。
现代性
与其说许多诗人写的太传统了,不如说许多诗人写的太正统了。诗不能摆出一副高高的姿态,正经的面孔。诗是低姿态的、野性的、畸形的、病态的。蚌病了产出珍珠,人病了产生诗。在现代诗中,应该没有“永远”这个词,现代性是短暂性、偶然、含混、瞬时发生,没有什么经久不变的东西。经典性倒是常用“永远”这个词,比如爱情在经典诗人那里是永恒的,但在现代诗人那里是如云、如雾、如朝露的易逝的东西。
稳定性在现代诗里也不存了,没有什么固定不变的东西,诗是冒险的,现代诗人要充满冒险精神,无论是语法的还是道德的,他总是试图打破历史语境,创造全新的变种,盘诘、互悖、互否、反讽、隐喻、多声部对话。诗是一种对生活常态的背离,也是对日常生活价值观的否定。
时间性
很多人不明白,诗既是对现代的体察,也是对历史的体察。诗是有时间性的,它总是一头系着朦胧的现在,一头系着幽暗的历史。因为现代性是建立在对过去的否定基础之上的,这就意味现代诗在无形中是时时刻刻把历史系在腰上。这就像人走的每一步不仅是在和地心引力对抗,还是对整个宇宙引力的对抗。幽闭的历史和开放的未来,现代诗的时间箭头是指向未来,而未来是一个充满各种可能的虚空,可能什么都看不到,也可能什么都看到。
所以现代诗的焦虑里包含了对历史的焦虑、对现在的焦虑、对未来的焦虑,就诗本身而言,没有明晰的时间轴,过去、现在、未来是在同一时间到达诗人的头脑中的,时间是含混的,空间也是含混的,这就是生命的真实状态。
叙事性
现代诗摒弃了以抒情性为主的写作模式,不仅先锋诗带有明显的叙事特点,所有的现代诗都带有叙事特点。现代叙事和传统叙事是不同的,现代叙事最鲜明的特点是没有情节,没有故事,甚至没有明确的人物;它只是对现场的一种心理叙事,是对生命在场感的表现,复杂而微妙的心理表现。
现代叙事性也是在场性,将在场的状态进行无遮蔽的真实而客观的表达,叙事性很重要的一点是客观冷静,摒弃抒情诗中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单向度——在抒情诗里,自我是中心、是原点,感情之箭射向四面八方;但在现代诗里,没有中心和原点,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都并不一定指向自我,而且自我也在四处游移,诗人只是敏锐而感性地感悟这一切,并且客观地表现出来。在场状态是复杂的,那么诗也是复杂的。客观、冷静、还原现场,这是现代诗的叙事特点。
地域性
地域书写依然是现代诗的重要特征,尽管世界在同化,但是一个充满世界性的诗人会失去民族性和地域性,如果语言也是世界性的,带有翻译体的味道,那么就彻底丧失了诗的个性。地域性在今天,仍然可以反复书写,从新的角度审视,赋予它新的内涵。
和诗的个性标签一样,地域标签也是审美的一项重要内容,一个缺乏地域性的诗人很难成为世界一流的诗人,因为地域性和民族性是生命的根。没有地域性的写作,是没有根的写作。
规模性
诗要有思想深度,或者说有灵魂的深度。如果只是那么几首抵达灵魂的深处,很难成为一个大诗人。一流的诗人,他的诗是有规模的,不能那么几首是深度写作,而是整整一本诗集都是深度写作。就像但丁的《神曲》,会集中思考人类、历史、生命,形成大规模的、系统的思考。
诗要解决一个层面的东西,其实诗解决不了任何现实问题,但是诗在思想上能够集中地去探索一类问题,这一类不含杂质的、具备内在联系的诗组合在一起,就是诗的规模性。有没有规模是考验诗人的才能的,这才能就像一朵浪花和一片海洋的对比,一流的诗集是海洋。
( 邓迪思:《西部作家》总编、郭小川文学院副院长 、《长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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