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空像被洗过一样明净,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给绿色的草原镀上了一层金红色。
苏泽仁把羊从远处圈回来圈在圈里,进了屋。奶奶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他,李骄宇趴在炕上睡着了——这个闯荡少年给父母留张条便溜出乌兰镇来到孟家段草原观看那达慕大会。不料今天下起了大雨,他又错过了最后一趟回镇上的班车。幸运的是他敲响的正是赛马冠军——苏泽仁的家门。这个赛场上悍勇不羁,赛场下沉默勤劳的十六岁蒙古族少年的脸上总是浮现出忧虑。
第二天早晨,光芒万丈,照射着新鲜翠绿的草原。草叶上的水珠亮晶晶的,闪着光,像一颗颗珍珠……
饭后,泽仁把圈里的羊都放了出来,把那匹昨日赛场上快如飞箭的枣红马牵到了早已神采飞扬的骄宇面前。
“昨天想送你回家了,可你睡着了。我们家没车就得骑马,下雨以后路滑,这两天班车来不了了。今天上午教你骑马——你不会骑吧?”
“真的!太好啦!”骄宇连声叫着,恨不得一跃骑上马背,像泽仁昨天那样跟风赛跑。
“你上去,我给你牵马。你别怕,它听我的,我不让它跑它就不跑。”
“OK!”骄宇应了一声在泽仁的帮助下上了马。“啊!真爽呀!”他心里美着,嘴上乐着。泽仁牵着马在草地上走起来。
骄宇突然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思考一会,他开了口:“昨天,你在赛马场上可真威风!还有这匹马,跑得真快!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精彩的马赛!泽仁默然,在他看来这没什么,骑马奔驰已成为常事了。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啥问题?你问吧。”
骄宇停了一会,终于道出了憋了很久的问题:“你爸爸妈妈咋不在家呢?”
“到外地打工去了。”泽仁平静得不像一个孩子。
“打工?去多长时间了?”
“十多年唻。”
“啊!那你上学哩吗?”
“我小学毕业就不念了。没学费,也没人帮奶奶干活。”
“可是现在实行‘两免一补’政策啊,上初中已经不用交学费了。”
“我也知道——那也得交吃饭钱呀……”
骄宇忽然没话说了,他沉思着,泽仁也沉默了。马儿也沉默着……突然,骄宇眼睛一亮:“我听说你赛马夺冠有两万块钱奖金?!你可以用这些钱当伙食费啊!”
“这些钱?我和我奶奶还得吃饭哩!再说,我去上学,没人照看我奶奶——她都80多岁唻!”
听了这话,骄宇再次沉默。第一次,他感到人世间的不公平。
泽仁的表情开始凝重,骄宇的问题又勾起了他复杂的回忆。他想起上学时的快乐时光,他想起十一年前阿爸阿妈走时的决绝,他想起那支毕业时老师送给他的胶壳钢笔,他想起这支笔丢后他一次次在茫茫草原上寻找不得后那无人知晓的冰凉的泪水……
很快,他们来到了那片开满紫色野花的草地上。这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天蓝云白草青青。
“我自己试试,行吗?”骄宇率先打破了沉寂。
泽仁把缰绳递给他:“你轻轻夹夹马肚子,它就走了。”
骄宇照做,枣红马悠闲地走起来。他紧张地抓着缰绳,唯恐掉下来。泽仁立在那里看着他。
渐渐地,骄宇不怕了,打马回来,笑着:“我会了!”
泽仁仰起头,翘起嘴角笑了笑,而后跨上马背,坐在骄宇身后:“坐稳了!”没待骄宇扭过头,他已抽了马。
枣红马跑起来了。驮着他们两个在广阔的草原上疾驰如飞,风在他们耳边呼呼作响——伴着欢快的笑声。
马儿掠过紫色的花丛、清澈的河流,在蓝色的天空下,踏着绿色的草地奔驰着,奔驰着……
午饭后,太阳升到了当空,草原上浮起了一层雾气,像从天而降的白纱。紫色的野花收起了笑脸,蜜蜂和蝴蝶不见了踪影,羊儿也朝着家的方向走。泽仁再次牵来枣红马,骄宇该回家了……
大约一周后,邮递员第一次敲响了泽仁的家门。他惊喜地打开信——
苏泽仁:
你好!我是李骄宇的爸爸,感谢你和你奶奶为他所做的一切!我是镇中学的校长,如果你愿意,9月1号来学校报到吧!你的伙食费我来解决,奶奶可以搬到我家来住。
请相信,这绝不是我在报恩,而是因为我明白——教育不公,我有责任!
我等着你们的到来。
2007年8月9日
看罢信,泽仁的心情变得沉重,他望望正在给小羊喂牛奶的奶奶,一时间,好茫然。
他走出屋,依偎在枣红马身旁,望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古道——像一条绵绵无尽的河流,穿梭在茫茫草原上,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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