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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作者:王明书

  

   1985年石家庄行署文化局戏曲志编辑部编委采访乱弹戏老演员,前排右三为我父亲

 

明天就是“父亲节”了。父亲是九七年去世的,屈指算来他离开我们已整整二十个年头了。斯人已去,教诲永存。“父亲节”前,含泪追忆,草成此文,聊以表达对父亲的追思与怀念。

父亲是一位普通农民。兄弟姊妹五个中父亲最小,那年父亲刚刚出生,村上的收生婆说这孩子有命,姓王将来一定掌官印。望子成龙的奶奶喜出望外,给他起了名字“成印”。“成”,在我们这里的方言中,有“盛”、“装”、“存放”之意。后来,酷爱戏剧的父亲在我们村乱弹戏上是有名的“旦角”,宫廷戏皇帝娘娘的角色还真让收生婆的“谶言”成真了。

父亲的一生,没有离开过生他养他的土地。年轻时代的父亲生活得并不幸福,一次次家庭的不幸变故,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灵。大哥被驻扎在村里的“老西”兵带走,戎装入伍;幼年的二哥在一个大风天被忙于干农活的母亲放在地田间坟头的阴碑下避风,不幸夭折在被风吹倒的碑石下;在他十五岁那年疾病又夺去了他父亲的生命。生活犹如天塌地陷,正在读书的父亲不得不辍学,用他稚嫩的肩膀与我那倔犟的奶奶共同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结婚后的父亲,本该有个美满幸福的生活,然而,一次意外的炸弹爆炸事故,让父亲又经历了一次人生的重大打击--------丧妻之痛。坎坷的生活环境造就磨练了他的性格,硬是凭借他勤劳的双手帮奶奶置家立业,打井、置水车、买牲口,还将赖以生存的土地扩大到了十五六亩。更欣慰的是在那三餐不继、野菜充饥的年月,还将侄子培养成了五十年代我们村上第一个大学生。

父亲酷爱戏曲艺术,为人正直厚道。我们村里老祖宗留下来的乱弹戏一唱就是几百年,周边各县乡镇农村,提起牛房庄乱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戏曲艺术是大家的,差不多每个家庭都有人在乱弹戏上。谁也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戏的。父亲第一次在台上演出,一片叫好声中,戏台下的奶奶打问身边人,直到别人告诉他那是她儿子时,奶奶还半信半疑直摇头,她不相信平日里寡言少语性格内向的儿子会去学戏,而且还是学的旦角。“台上一分钟,台下半年功”。父亲在戏曲艺术的造诣上肯吃苦下功夫,经常为一个动作拿着镜子摆造型。他在舞台上塑造人物细腻到位,赢得了观众的喜爱。一九八六年出版的《石家庄地区戏曲资料汇编》乱弹“艺人”一节中写道:

“王成印,男,生于一九二二年,元氏县牛房庄村人。童年求艺于李老振,工青衣。出师后多次随班做季节性演出。由于他肯刻苦练功,技艺出色。五十年代以后,在获鹿、赞皇、栾城、高邑等县城镇和广大农村颇有影响,人们习惯地称他为“铁嗓坎儿”(坎儿为该人乳名)。在演出《通天荡》张妈一角时,几十句的大段白语(念白),有声有情,抑扬有序。念时,观众鸦雀无声,当念完大段白语后,观众给予满堂喝彩。在演出《粉妆楼》白玉霜一角时,一句长拖腔“大过桥”,华丽婉转,明快流畅,使观众掌声不绝,赞不绝口。为了保护嗓子一生忌烟戒酒,至今,嗓音清脆宏亮如初。”

因父亲的性情秉直为人诚挚,父亲在戏上结交了好多朋友,朋友村里来的客人都愿意吃住在我家。在那温饱难以维持的年代,为了给朋友安排住宿,我常常被撵到别人家去睡,而将自己的被褥让给他们。那时的戏班在村上被叫做“嗜好班”,不光演出没有任何报酬,就连演员用的道具、服饰、乃至色彩也都是自行置办,甚至到外地演出,还要自己带上吃的。

正是基于父亲这种诚实正直,他在生产队上做了十多年的仓库保管。“抓革命、促生产”、“农业学大寨”时期,还被大伙推选为生产队长。准确的说是带领大家干活的标兵。那年代,生产队上样样都是体力活,摇耧攘场,活累没人愿干他干;锄草拉田,他像带头雁似的干在最前头,难怪本门的一个奶奶抱怨说,别人当队长图的是当家仕伍抄点近(抄近,走近道,意指沾光,受照顾),而你当队长,大家伙都跟着你北兴(倒霉,不走运)。那时他是全村七个生产队第一个起来敲钟的队长,敲钟后他会走街串巷挨家挨户窗户下喊人家起床,最具讽刺的是经常会遇到屋内明明是亮着灯结果听到喊声赶紧熄灭的尴尬场面。

那年八一修水库(蟠龙湖),将土方指标分派到各户,上边派了“收方”员,不分昼夜突击完成。收方就是当你将装满双轮车的土拉进施工现场时负责为你排方计数。有些年轻人,借着夜色投机取巧,一车土这边进那边出反复排方。他们不忍见父亲辛苦劳累,告诉父亲不用装卸车只需如此那般,但父亲坚决不同意那样做。结果别人轻轻松松地早早超额完成,而累死累活的父亲直到天明也没有完成任务。

生产队后期,父亲一直负责管理队里的菜园。谁都知道,我们队里的菜园是全村最好的。在那“糠菜半年粮”的年代里,菜园种植的好坏直接关系着社员们餐桌生活水平的优劣。在这块属于他的“自由王国”里,父亲凭借他的勤手劳作,侍弄的蔬菜品种齐全,劳作之余常常会听到他哼唱的乱弹调。功夫不负有心人,每天早上或是下午,他那分菜的呼唤声总能让全村人听得到。

生活中的父亲绝对称得上是“严父”、“慈父”。对我们兄妹几个他“身教”多于“言教”,即使我们做错了事,他也从没有吹胡子瞪眼,更没有打骂过我们。潜移默化中,我们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正直做人,真诚待人,家庭和睦,善待生活。

父亲的晚年患有高血压、心脏病,成为那个年代同龄人中住院次数最多的一个。为了减轻他的疾病痛苦,每次犯病,哥哥总是优先安排父亲住院,托关系找最好的医生诊治。记得在一次住院期间,父亲的病房突然安排了一个年事高的重病号进来,经过一番抢救最终还是无济于事。死者家属在病房又是大哭又是烧纸,把个病房搞的乌烟瘴气。为了驱散父亲的恐惧心理和死亡的阴影,我站在父亲床边,尽量找些话题和他聊天,从他喜爱的乱弹戏到他念念不忘的朋友圈,话题不断一宿无眠,陪父亲熬了个通宵。第二天我怀着愤愤的心情找到院长王彦涛,上演了一场惊动整个医院“大闹院长办公室”的剧目。

父亲的葬礼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天气里进行的。九七年的农历七月十五夜,父亲安详地走了,他走得那样安详那样平静,没有任何遗憾,那年他七十四岁。停灵期间,村里的乱弹剧团自发的组织,连续唱了几天丧戏。“天若有情天亦雨”,下葬那天,大雨滂沱,村上的人擎着雨伞站立街道两旁为父亲

送别。泪雨,打湿了花圈,打湿了孝服,打湿了人们的心。葬礼上少了鞭炮,但多了人们对父亲人品的赞誉,多了众乡亲交头接耳的切切议论:“雨淋棺,出大官”,“雨淋墓,辈辈福”。

父亲的一生性情耿直,光明磊落------

父亲的一生勤俭持家,德艺双馨------

父亲的一生友善邻里,无私奉献------

父亲高贵的品质是我们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力量源泉。我们会沿着父辈的足迹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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