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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瓶奔驰的腊腌菜
作者:马永欢



炽热的夏天,我要从永平到东胜开笔会,不是坐飞机而是坐火车,而坐火车,从昆明到东胜需要两天两夜的时间,因此需要带上一瓶故乡的腊腌菜,“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出生的故乡是曲硐回族村,是一个中国历史文化名村,是一个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是一个南方丝绸之路的古驿站,因而回族的传统美食在这个村随日月轮回而绵延,也伴随我的情感成长。如今,我要走出大山,走出彩云之南,第一次到遥远的梦想中的草原,需要准备的是一瓶故乡的腊腌菜。我的这一认识来源于坐火车的生活经验,之前,我到山东省淄博市参加开作家笔会,来往都是坐火车,两天两夜,三千多公里,夜晚睡,白天吃,吃方便面,中午一盒下午一盒,如果放上点故乡的腊腌菜该多好啊,于是这次出门就决定带上一瓶腊腌菜。

居住在县城的我,骑着摩托车到曲硐村经济开发区农贸市场买腊腌菜。这个市场对于永平县来说,还是大的,而且具有自身的民族特色,赶早街。因为这个村有八千多回民,而回民是信仰伊斯兰教的,许多回民天亮前礼早拜,之后赶早街。买卖在这里热热闹闹,红红火火,一派生机盎然。

我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塑料瓶,三块钱,递给卖腊腌菜的一个回族妇女,她头戴漂亮的盖头。她热心的用清水清洗塑料瓶,然后,用小碗把带着水分的酸香的腊腌菜放入瓶内,塞满,用一个小白色塑料袋铺在瓶口,盖上盖子,拧紧,密封,一秤,她说:“12块钱,好了,装上几天没有任何问题。”我付了钱,说:“这腊腌菜,就像水腌菜。”她说:“夏天不像冬天,青菜水分重,不过,不影响味道,好吃的。”我记得,我们这个回族村腌制腊腌菜的工序是:在冬天,把自然生长的老青菜清洗干净,晾晒,然后切短,撒上适量的盐巴、辣椒面,反复搓揉,放入土罐里,盖上土罐盖,密封,晾晒。几天后,当然,时间越长越好,发酵时间长,腊腌菜就越酸香。这是我们回民的传统手工产品,世世代代相传,经年不息,犹如长河奔流。改革开放后,随着市场经济的活跃,善于经商的曲硐回民,有的回民就把家庭手工作坊的腊腌菜拿到市场上卖,满足消费者的需要。这舌尖上的民族传统美食,我当然无比喜欢。

在昆明火车站候车室,我买了六盒具有“清真”字样标志的方便面、过桥米线,5元一盒,通海县回民生产的,我喜不自禁,想象着:我这个回民有了这清真方便面、过桥米线,再加上腊腌菜,够美的了,坐两天两夜的火车就无所畏惧了。

昆明至鄂尔多斯的火车奔驰着,我的这一瓶腊腌菜也奔驰着。我的硬卧,下铺,对面是一个领着一个小孩并怀孕的回族少妇,她一家三口在重庆火车站上车,要到西安。她的丈夫是重庆人,汉族,高中毕业后在西安当兵,现在是士官,而她是西安的回族,回汉是一家,亲亲热热。我与她家初相遇,感觉不错,因为天下回民是一家,所以她就把她家的这些情况给我介绍,很亲切。人家给我介绍,是对我的信任,我也应该向她介绍我的情况。我说:“我是云南大理永平县人,回族,在永平县职业高级中学教书,业余写作,要到东胜参加作家笔会。”回民出远门坐火车最不方便的是吃的,要吃清真饭食,但火车上又不卖,只好自己准备,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一顿饿得慌。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我看着她家只有一盒一般的牛肉方便面,没有“清真”字样标志,我想,我带着的方便面多,就一起分享吧。于是我送给她家两盒。她激动地说:“我拿给你钱。”在这里,有钱也买不到这样的清真方便面。我说:“不要钱,我是诚心诚意地送给你家的,人嘛,有不方便的时候。”她喜欢,她的天真活泼的儿子更加喜欢,她的老公也感激不已。我用开水泡面,她家也开始泡面,几分钟后,我从旅行包里拿出那瓶腊腌菜,并拿出一双从家里带来的竹筷,我对她说:“这是我在我们曲硐回族村买的清真腊腌菜,放上一点,非常可口,你尝一尝。”十里不同天,虽然是同一个民族,但生活具有地域性,她是北方回民,我是滇西回民。她好奇的一闻一尝,感觉很美,于是放心地挟上,方便面与腊腌菜一拌,香气扑鼻,她一家三口高兴地吃,我也高兴地吃。高兴,在此时此刻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感体现。

晚上大约十点,火车将抵达西安,她家就要与我分别。我想,相逢是一种缘分,因此应该珍惜这缘分,于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我看着活泼可爱的小孩,再送给她的小孩一盒清真方便面,而且把大半瓶的腊腌菜送给她,她爱吃。她找了一个水果罐头瓶,清洗一番,挟上半瓶,我带着走。到了西安,她和他的丈夫再三叮嘱,请我到西安游一游,到回民街看一看,到大雁塔走一走,吃住她家安排,并且她加了我的手机微信、留下电话号码。我说:“好的,我在今后的日子里一定要来西安逛逛,请你俩作为我的文化旅游向导,我还没有来过的,西安是我的一个文学梦。”

笔会结束,我还是坐火车返回昆明,在东胜火车站候车室小商店买了四盒清真牛肉方便面,5元一盒,北方回民生产的。我坐的08车有5个云南老乡,临沧两人,腾冲一人,昆明一人,曲靖一人,他们都是农民工,到内蒙包头打工。老乡在一起,吹牛不断,火热一团。到了吃饭的时候,我拿出腊腌菜,说:“这腊腌菜是我从家乡带来的,闻着香,拌在方便面里吃着特别有味道,要吃的赶紧来拿,否则没有了。”只喝酒不吃米饭也不吃方便面的临沧的一个农民工,听我一说,马上打开一盒方便面用开水泡上,几分钟后,把小罐子里的腊腌菜全部挟完,搅拌,头不抬地吃,痛快淋漓地吃,吃完,说:“这腊腌菜拌拢方便面的确好吃,你们看,我全部吃完,汤汁也喝完,相当舒服。”

我看着他快乐的表情,倾听大家的赞美,一瓶奔驰的腊腌菜虽然已经消失,消失在奔驰的火车上,消失在美好的时光中,却变成一份令人感动的情感。


作者简介:马永欢,永平职中教师,中国网络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回族文学》杂志社等多家专栏签约作家,《永平回族》主编。作品在《北极光》《散文百家》《文苑·西部散文》《回族文学》《辽河》等报刊发表,出版8部散文选集。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并荣获大理州2013年、2014年、2015度公开出版图书奖等多项奖项。《踏雪寻梅》首发式在遵义笔会举行,《东方方散文》杂志社主办。文学成就入选《中国回族文学通史》,《永平记忆》《四美如春》被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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