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长余沟沟口了,还不知这就是长余沟。停下车,向路边小店的老板打问。老板擦着油手对我说这就是长余沟。又说长余沟有十二里,十二个村,十二个大沟,十二个中沟,十二个小沟,更小的小沟不计其数,不知你要去哪里?我说南掌。他说南掌在长余沟的尽头,你只管顺着大道走,见了岔路别下道啊。
沿着不算宽的“村村通”水泥路独车前行。初始沟狭,有些憋闷,但转过一道弯,沟壑广开,一爿狭长的天地映入眼帘,心情也随之豁朗起来。
长余沟是个主沟,主沟里有支沟,支沟里有子沟,子沟里有孙沟,它就像一棵躺在地上的大树,从树根沿着树干向上,不时地滋出一枝,枝上又会滋出很多杈,杈上又会滋出很多小杈。按照小店老板的指引和敬告,我到了岔路口放弃走小道、选择走大道,但有时会出现难题:两条道都一样宽。每遇这样的岔路,我都踌躇一阵,斟酌一番,凭着推测择路而行,幸运的是我最终到达了南掌。
说是去南掌,其实我是想去南掌村的酒泉沟。早就听说酒泉沟山树森茂,野草萋萋,泉水甚多,而且常年汩汩翻涌。在没有修建酒泉沟水库的时候,众多的泉水在沟底汇聚成溪,款款东泻,那溪水虽不波涛汹涌,却也碧波荡漾,蛙鼓鸢飞,鱼跃莲动。据说这条小溪中有一景致,如有诗家化景为诗,可成写景诗中的上乘之作。那是一片开阔的河谷,谷底有一整块岩石,一亩多大,红色,平坦,干净,夏日里膝盖深的透明溪水从岩石上淙淙而过,站在河岸能看到吸附在水底岩石上的水蛭。放羊的把一群羊赶到水中的岩石上饮水,溪水依旧清澈;又有放羊的把另外一群羊也赶到水中的岩石上饮水,两群羊一块在水里扑腾,溪水依旧不改从前的清莹。其实,姑且不论羊群对溪水的影响,单单那红底的岩石、岩石上透明的溪水、溪水里白色的绵羊,就已经如诗如画了。诗人在此景面前如果写不出好诗,那就只能怨自己才疏笔拙了。
我停下车,徒步进了酒泉沟。
我眼前的酒泉沟清爽空阔,云淡风轻,它虽然还在梦里冬眠,但从沟底那洁白的冰凌,山坡上那黝黑的松林,脚下那没膝的干草,就可以想象出它春夏的盎然和秋日的繁茂。我遇到一位上山砍柴的老人,问他有60岁?他说20年前60岁;问他有几个儿孙?他说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单身);问他河沟里那块一亩多大的红石板在哪?他说在水库底下;问他这个沟为什么叫酒泉沟?泉水有酒味吗?这一次老人没有用一句话来打发我。他说,这沟里的泉眼确实很多,这里吱吱地冒,那里哗哗地流,过去叫“九泉沟”大概是泉眼多得的缘故吧。后来有人说叫“九泉沟”不好听就改了名叫“酒泉沟”。老人还告诉我,他家的山场下就有一股泉水,现在虽是寒冬但仍然在冒水,至于泉水有没有酒味,老人说让我跟他去尝一尝。
一条数丈高的石头大坝横在我们面前。这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南掌村贫下中农用肩扛、用小车推建造的水库,至今仍在发挥着它浇灌农田的作用。我们从大坝一侧爬上来,只见在一块竖立的石头上有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酒泉湖。此时的酒泉湖冰晶玉洁,银光闪亮,它像一面不规则的镜子,正在把午后斜阳的光芒返照回去,似乎有些冷面无情,倒是湖岸的茅草引人入胜:不知为什么,早已干枯了的它们竟然火火发红,好像着色后的艺术品,给人带来一丝冬天的温暖。
穿过酒泉湖,走了一段羊肠小道才到了属于老人家的林地。老人扯开一堆树枝,露出一块石板;老人搬掉石板,我霍然看到了一汪蹦跳的泉水。它虽然不大、不猛,但清莹碧透,源源不断。在这严冷的冬日、在这荒野山岭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处生机盎然、聒聒不休的活物,教我惊讶、教我赞叹。我想,在我到来之前和我走了之后,它都在始终如一地昼夜涌流、不懈不怠,这种守“慎独”的精神不是值得一赞的吗!
我差点忘了品泉。
我掬水而尝。也许是受先入为主的影响,一丝淡淡的、甜甜的、若有若无的酒味朝我袭来。
我醉了。我期待着春暖花开,期待着冰雪消融后的一沟春水和绿树红花,那时,我一定要再来酒泉沟品味这丝丝缕缕的酒味。
2015年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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