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房屋破旧,在搬迁时,大大小小的东西都陆续搬到了新家,望一眼童年的住所,有些留恋,毕竟藏了儿时太多的许多希望和梦想。转身前,我却不经意间发现了墙角那块不起眼的磨刀石。
那块磨刀石是我家里唯一的一块,长方体,青白石质、细腻、顺溜、埋藏于地下的部分我从来没有见过。从南到北依次走低。岁月的刀痕已将磨刀石打磨的非常光滑,光滑中带有一些沙粒似的涩,从它的表面的高低不平可以看出它的成熟和经历的沧桑。
从我记事起,这块磨刀石就静静地站在土里。半身在外,半身在土里,默默地接受着无穷无尽的镰磨、刀刮、斧蹭。父亲在它身上磨过镰刀、菜刀,哥哥在它身上蹭过斧头、剪刀,我和妹妹在它身上磨过削铅笔用的小刀。
站在磨刀石旁,看着看着似乎听到了曾经在它身上发出的“嚯嚯、沙沙”地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清晰、熟悉、悦耳。
初夏清晨,听到布谷鸟唱歌的时候,田里的小麦泛黄成熟。父亲早早地下床收拾好绳子和镰刀。一年不用的绳子好打理,闲置了一年的镰刀却锈迹斑斑,有的还有缺口。父亲端来半盆清水,蹲在磨刀石旁,“嚯嚯、嚯嚯”地磨起镰刀来。那一把把镰刀在磨刀石上仔细打磨,铁锈走了,缺口逐渐变小。父亲眯着眼睛看看镰刀是否锋利,有时用拇指轻轻地拨弄刀刃看看是否翻卷。等哥哥姐姐起床了,一把把明晃晃的镰刀经过父亲的打磨已经锋利无比。父亲一声令下,仿佛是吹响了直赴麦田的号角,一人一把镰刀,隐藏在麦浪飘香的麦田里,“蹭蹭、蹭蹭”地割麦声,成了麦收的主旋律,丰收的交响乐,乡村的大合唱。
家里人口多,修房盖屋的机会就多。刨树时斧头钝了,哥哥在磨刀石上把斧头反复打磨,“沙沙”地声音很动听。磨刀石上流下了斧头黑褐色的眼泪,渲染了磨刀石的周身,痕迹班班。斧头上被沙粒打坏的缺口消失了,被树根腰斩的碎口磨平了,斧头又重新上了战场。磨刀石却不知道自己退了几层皮,流了多少汗。眼泪覆盖了磨刀石的颜面,磨刀石一声不吭,不卑不亢。儿时的我是个爱干净的孩子,每每看到磨刀石脏乎乎的身体,会端来半盆清水,用稚嫩的小手给磨刀石“洗脸”,直至把它的身体洗得干干净净。
夏秋季节,河道内,沟渠边,长满了绿油油的嫩草。哥哥找出割草专用的短把镰刀,在磨刀石上“嚯嚯”地磨起来。看着明晃晃的镰刀我有些不耐烦,问哥哥为啥还在磨,哥哥说:“明晃晃的镰刀不一定快,还要看看有杂草乱石磕坏的缺口吗。”哥哥磨得很认真,他还风趣地说:“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和妹妹的削笔刀用久了也会变钝,也曾经学着父亲的模样,在磨刀石上反复摩擦。经历了磨刀石的亲吻、抚摸,那把小刀又变得如刚买的一样锋利。
在家里,母亲的菜刀和剪刀别人也经常用到。母亲的菜刀除了切菜、切肉外,哥哥也用来劈木头;母亲的剪刀除了剪布头、线头外,父亲也用剪刀剪胶带、内胎来钉鞋。父亲在我家附近是磨刀的行家里手,他磨起刀来很用心,手法的高低、快慢都很有讲究,打磨好的刀用起来得心应手。
我家的磨刀石也特别好用,左邻右舍谁家的刀钝了,总爱来我家磨刀。父亲在家,常常替别人磨刀。父亲知道磨刀石的脾气,了解磨刀石的本性,更深知“好钢用在刀刃上”的道理。父亲常说,磨刀时掌握好分寸和力度,才能配合好,相得益彰,既节省磨刀石,又节省刀刃上的钢。
磨刀石经历了长年累月的磨损,斧砍、刀割、镰磨,消减了许多。磨刀石伤痕累累,但依旧不改其色,不改其质,默默地站在那里,任凭人们“宰割”。
我俯视着老家的磨刀石,擦去了它身上的泥土,用镢头刨开了埋藏在地下的部分,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将它小心地植入新家,期待着它继续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