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丽春
作者注:赵昂、吕士民合作的新书《一本正经》即将火热出炉,本文系为本书所写的序言,赶在新书出版前借《同步悦读》在《绿潮》推出,藉此向两位老友致贺。
本书作者赵昂、吕士民,都是我认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他们认识是我介绍的,他们联手合作也已长达二十多年。这期间,每人的工作和生活都在发生着变化,不变的是他们的友情和合作的热情。这两个情,持续二十多年,已够得上新闻了。俩人中,我最早认识的是哪一位呢?我已经记不得了,毕竟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当时在编《新安晚报》副刊,那时纸媒很红火,报纸副刊催生了很多作家。我们的作者队伍既有名人,也有学者,更多的是草根,还有“潜伏”着的各类官员。而赵昂呢,就在我单位不远处编一本《警探》杂志。这份杂志当时很有影响力,能上杂志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公刘先生,便常在《警探》上发稿。这杂志办得很有格调,无论版式和内容,都有一点与众不同。就像赵昂自己,学历虽不高,但脑袋中却装着很多学问,一说起话来便是忧国忧民那一种,天生就是思想家。暗地里想,也许他入错了行,他应该去学哲学、学中文啊,而不应上警校。有思想的人,天性善良且忧国忧民,不抑郁才怪。好像他也的确抑郁过一阵子。最后打保龄球给打好了。这则妙方不久前我还奉送给一位年轻编剧。她也是一位有思想、睡眠不好的人物,少年时便去弄文学,转战多种战场,也说有点抑郁。抑郁,似乎是这个年代思想者的标签。 早年我和赵昂常见面。那时都在老城区一条街上工作,作家们聚会时常会叫上我和同事黄从慎。聚会是小范围的,有那么三两个是核心人物,赵昂之外还有许春樵、潘小平。那时候潘小平老师也才四十多岁,刚到合肥不久,但已在合肥斩露头角。而赵昂和许春樵呢则是六十年代初的两只老虎,在文坛上已经虎虎生风,各自拥有一定量的粉丝群了。他们在气质和价值观上天然接近,一聊起来总是很热闹。有一次还在聚会上见过欧远方夫人邹人煜,邹先生那时还能写文章,向她约稿,她很认真地寄了来,还附上两页信纸,如今人已去,但这两页信纸却被我一直珍藏着。我和赵昂处着处着也就成了哥们。不当《警探》主编后,赵昂工作变得繁忙起来,要在饭局上见到他,已不太可能。而我们报社搬离老城区后,和他见面的机会也就更加稀少。两年前他约我为“五杂堂”(他的堂号)题字,我把字写好送了去,交给传达室,却没见到真人。真人虽见不到但朋友圈里刷屏却是天天能见到。赵昂一早会晒出金句,我比他迟一点时会晒出早课。这也算是见面吧。赵昂文学起步比我早。我编副刊时,他已经成了名作家。那时候他喜欢写杂文和随笔,这两个领域是他的长项,小说之类似乎是不碰的(我没见到过)。后来工作越来越忙后,长文章不太写了,只有一两句话的格言、金句之类他还坚持着在写。格言、金句之类别看容量小,但要写出好句子来,却不容易。而要写出让人眼睛一亮可以记住的句子,那更难。天天写尤其不易。因为写着写着就写空了,所以必须勤于思考,勤于阅读。赵昂有记日记的习惯。我记得他以前说过,他每读一本书都会记读书笔记。这个好习惯我就没有。我现在能坚持记日记就已经很不错了。格言、金句之类是浓缩的智慧,不能空对空,要有合适的载体才能开花,这时候吕士民出场了。 吕士民的经历简直像是一部惊悚的电视剧。每十年,剧情会反转一次,有时狗血,有时狂飙,有时又像过山车。这种经历对漫画家来说(现在他称自己画的是风俗画,是风俗画家而不是漫画家)——是不是自带流量的最好的题材?何况他还是中医呢。他父亲是当地名中医,会画几笔,家里开的医馆里经常能见到画家。那个地方似乎也很适合画家生长,出过很多书画家。我去年给名画家萧龙士(齐白石弟子)先生修年谱,才知道那地方的具体情形。解放后安徽文史馆的第一个驻馆画家梅雪峰(萧龙士先生是第二个)便来自宿州,这人在合肥名气不大,是因为他后来又回了老家。嫌文史馆里住处狭小(只一间房子),又要政治学习。吕士民后来告诉我说,这梅雪峰和他父亲是好朋友,他小时候还跟他学过画,是他绘画的启蒙老师。梅雪峰的公子梅纯一是正宗学院派大画家,1930年考入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受教于吕凤子、徐悲鸿、张玉良等人。梅氏父子双峰鼎立,在安徽画坛名气极大。而少年吕士民从小便熟悉他们。一部电视剧里,一个著名医馆(到吕士民手里已是第七代)总会上演很多劲爆的剧目,而吕士民呢从小就喜欢画画,还喜欢唱戏,他的少年时光不愁吃不愁穿,只愁背汤头口诀。他父亲要把他培养成接班人,他却偏偏被艺术和文学迷了心窍。他曾去报考省艺校,但政审却给刷下来了,只好去读卫校。最后吕士民还是成了医生。他现在是皮肤病专家,可妇科、内科、儿科之类他也能看。有一次,我口角溃烂,一个月都好不了,我这个学院派中医自己给自己开方却寸功未建实在绝望,突然想到吕士民,这时候他已经红过而紫,正神隐于合肥城东南一隅,也看病也画画,但已很少主动和外界联系。我无奈之下驱车四十分钟去找他,他听我诉说后,说小肠有火,得清火,吃点消炎药试试。我回家只吃一片便霍然而愈,这让我对他这位江湖郎中越发崇敬起来。我主持新安晚报副刊时,吕士民和赵昂两先生都是我的副刊作者。一个画漫画,一个写文章。他们在报纸上早已彼此认识,只是还缺一个牵线人。 吕士民当时还在宿州城里给人看皮肤病,画画只是副业,但他以做主业的心态去做副业,没病人时就画画,有病人时就积攒素材,他还订有大量书刊,每天瞪着一双大眼从里面找素材,甚至听人聊天,他也能灵光乍现——他的画出品量很大,既幽默俏皮,又夸张变形,很适合上报纸杂志。这时候也到了中国报纸杂志最红火的井喷时期,吕士民每天过得很兴奋,不断有作品问世并发表。我便经常收到他的信,鼓鼓囊囊的,除了问候编辑大人的信外,还有几张漫画,甚至还会附寄一张给编辑的画。那时候他给我的画我都保存着。我也经常给他出题目,他回去后不久就会寄信来。完成作业既快又好,字又写得特别好看——他的钢笔字比毛笔字还好看。他是编辑们最喜欢的一类作者。他一生中的发稿量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他自己说有上万幅。那时候他的画还都是随画随送,完全没有市场意识和版权意识——安徽像他这样的画家,据我所知目前只有两位。前面一位是萧龙士先生(去世于1990年,活了103岁。生前纪录片曾上过央视新闻联播),后面一位便是吕士民(几年前他在北京的画展新闻也上了央视新闻联播)。他俩的作品走进千家万户,是真正家喻户晓级的人物。当然还有一位大画家韩美林,落难安徽时,民间也有很多人收藏有他的画。不过就数量而言,恐怕比不上萧龙士和吕士民。在2011年前,我们报纸每年秋天还要举办读者日,吕士民是我请的两大神人之一(另一位是发明火柴棒压耳朵被我“炒红”的周尔晋)。吕士民给人画漫画像,周尔晋则给人压耳朵治病。现在想来,这两人刚好反过来了,看病的那位去画画,而写文章的则去看病(周尔晋曾经是报人)。每次读者日上,吕士民桌子前总是排满了人,十二点时这支队伍还不肯散去,我只好奋不顾身地把他捞出来,直接送去吃饭。当时吕士民来合肥时总住在花园宾馆。他出场时,后面总会跟着他的演员夫人。吕士民一米八几的身材,头发那时还黑乎乎的,穿一身白色西服,很像个酷酷的艺术家。他那双长腿经常几步就迈到我们单位来,扔下一沓作品后飘然而去。他约的病人都在花园宾馆里等着他呢。不过自从和赵昂认识后情形就完全改观了,他成了赵昂的座上客,每次来合肥,必会去见赵昂,而赵昂呢通常会拿稿费来招待他(那时俩人已开始合作),我和黄从慎作为陪客,每次都有幸被邀,自然而然便成了这艘友谊小船的见证人。后来夫人去世后,吕士民再来合肥,干脆就住到公安厅对面的宾馆里,当然这一切,都是赵昂安排的。吕士民晚年定居合肥后,他的朋友圈有一部分是我帮他开辟的,有一部分则是赵昂介绍的。他和赵昂都肖虎,年龄相差24岁。后来同肖虎的著名图书作发行人刘政屏还策划过一本书《五虎出列》。这五虎中还有许春樵、苏北。四位老虎写文章,一位老虎给他们配漫画。也算是金点子。 这时候赵昂和吕士民的合作模式已成功开启。一个出思想出金句,一个画漫画,配合得天衣无缝。安徽几大报纸都先后开过他们的专栏,有的专栏一开就是数年。看到他们的合作模式,也有作家艳羡了,便起而模仿,吕先生呢这时候已开始走红。他的画也终于开始有市场了。有一阵子他甚至都不太看病了,这时候他已经把副业成功做成了主业。他原本是美术圈外人,却受到了主流社会的热烈追捧。吕先生热情高涨,开始搞起各种绘画实验,宣传他的文章也多了起来,还由政府出面给他搞盛大研讨会、巡回展览,还出版精装本画册“大红袍”。他这个阶段经常代表画家坐在主席台上发言,画室里也常常高朋满座。这时候他已经不再投稿,稿费也已忽略不计——他本可以拒绝作家的要求,但他毕竟没有拒绝,他善良,耳根子软,谁找他他都不好意思拒绝——但那些合作,似乎都很短暂,泡沫一样就消失了。只有和赵昂,虽断断续续,却坚持下来。很多友谊小船说翻就翻了,可这艘船,却一直没翻。不管如何红、如何紫、如何落泊,人生中总有一些是不能改变的。比如赵昂,每年不管多么忙多么累,一到节假日,他都会设法去看看吕先生。这时候吕先生已是满头白发的八旬老人,原先的老本行,他又重新捡了起来。现在是主副业并驾齐驱。原先喜欢画大作,现在专画小品,他的小品画得很精致,构图很别致,成了微拍群里最受追捧的画家;而赵昂呢金句依然在写,既使出不了长文章,小品文也绝不放弃。在他们合作出版5本著作之后,今年又将出一本精选集《一本正经》,赵昂约我写几句,我便拉拉杂杂写下这些,算是这艘友谊小船的一份忠实记录吧。是为序。
编辑:张行方
作者简介
马丽春,浙江永康人,客居合肥三十年。医学硕士,高级编辑。前医生,后报人,现书画修行者。著有《与欲望无关》、《画画这事儿》等书。